第11章 三重門(2)(3 / 3)

◎挑老師像結婚挑配偶,不能多多益善,要認定一個。學光那老師的知識。毛澤東有教誨——守住一個,吃掉一個!

◎教師不吃香而家教卻十分熱火,可見求授知識這東西就像談戀愛,一拖幾十的就是低賤,而一對一的便是珍貴。珍貴的東西當然真貴,一個小時幾十元,基本上與妓女開的是一個價。同是賺錢,教師就比妓女厲害多了。妓女賺錢,是因為妓女給了對方快樂;而教師給了對方痛苦,卻照樣收錢,這就是家教的偉大之處。

◎林父有一個有過一麵之交的朋友,他專門組織家教聯係生源,從中吃點小回扣,但就那點小回扣,也把他養得白白胖胖。他個子高,別人賞給他一個冷飲的名字——白胖高,白胖高的受歡迎程度和時間也與冷飲雷同,臨近七月天熱時,請他的人也特別多。

◎老師仍一臉漠然,示意白胖高可以離開了,再攤開書講課。女人愈老聲音愈大,而男人反之,老如這位化學老師,聲音細得仿佛春秋時楚靈王章華宮裏美女的腰,講幾句話後更變本加厲,已經細成十九世紀俄國上流社會美女的手,純正的“未盈一掬”。那聲音弱不禁風,似乎有被人吹一口氣就斷掉的可能。嚇得四個學生不敢喘氣,伸著頭聽。

◎其實名字裏有罕用字也是那人的一大優勢,逢人家不懂,他便有了諄諄教導的機會。

◎梁梓君常用這些話來鎮人,可惜被鎮的人極少,以往每每說起,別人都不屑地說:“這又不會考試,你研究了有屁用。”所以每次都恨不得求別人收他為師,這次行騙有了成果,忙不迭道:“一句話,女人最喜歡兩種男人,一種有財,一種有才。”

“告訴你,其實女人第一眼喜歡的是才,男人有才,她吹牛才會有本錢,然後呢,要發展,等到兩個人親熱得男人叫她‘寶貝’了,她就把‘寶’字留著,而那個‘貝’呢,送給你的‘才’,她就愛‘財’了。”

◎這化學老師一定是文人出身,說話尤廢,仿佛奧匈帝國扔的炸彈,雖多卻無一擊中要害。

◎那晚林雨翔輾轉難眠——梁梓君灌授的知識實在太多了,難以消化,隻好把妥善保存的複審一遍,越想越有道理,恨不得跳出被窩來寫情書。無奈,愛情的力量雖然是偉大的,但大力上卻也不見得耐寒。雨翔的靈魂默默跳了三次,都冷得返回告訴肉體跳不得。權衡以後,雨翔決定在床上寫。因為學者相信,一切純美愛情的結束是在床上,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若能又在床上開始的話,也算是一種善始善終的首尾呼應。

◎做了夢卻回憶不起來的確是一種遺憾,正好比文章發表了收不到稿費。

◎快快走進教室,奇怪怎麼勇氣的壽命這麼短,天下最大的勇氣都仿佛是曇花,隻在夜裏短暫地開放。

◎俄國太冷,拿破侖和希特勒的兵敗,大部分原因不在俄國人而在俄國冷。

◎他初中畢業,神奇地考進了市重點市南三中,又神奇地考取了南開大學,再神奇地去劍橋名揚天下的建築專業讀了一年。劍橋大學不愧是“在裏麵睡覺人也會變聰明”的神奇學府,那小子在裏麵睡了一年的覺,出來後神氣地回國,神氣地成為上海建築界的一顆新星,神氣地接受故土的邀請,設計出了這幢神氣的樓房。

◎大學生猛站起來,手抬起來想摔書而走,轉念想書是他自己的,摔了心疼,便寧可不要效果,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意識到大門是公家的,彌補性地摔一下門。四個學生愣著奇怪“天之驕子”的脾氣。門外是白胖高“喂喂”的挽留聲,大學生故意大聲說,意在讓門裏的人也聽清楚:“我教不了這些學生,你另請高明吧。Nuts(渾蛋)!我補了十分鍾,給十塊!”大學生伸手要錢。

◎“沒關係,我有!你記著,隨身必帶信紙!要淡雅,不要太上!像我這張——”梁梓君抽出他的信紙,一襲天藍,背景是海。梁梓君說這種信紙不用寫字,光寄一張就會十拿九穩泡定。

◎林雨翔的“書法”像髒孩子,平時其貌不揚,但打掃一下,還是領得出門的。以前軟綿綿的似乎快要打瞌睡的字,今天都接受了重要任務,好比美國軍隊聽到有仗可打,都振奮不已。

◎徹底想起來時驚得一身冷汗,直拍腦袋,後悔怎麼把信給寄了。上課時心思渙散,全在擔心那信下場如何。他料想中國郵政事業快不到哪裏去,但他低估了,中午去門衛間時見到他的信筆直地躺在Susan班級的信箱裏,他又打不開,心裏幹著急,兩眼瞪著那信百感交集,一副探獄時的表情。

無奈探獄是允許的——隻可以看看那信的樣子,飽眼饞,要把信保釋或劫獄出去,要麼須待時日要麼斷無可能。雨翔和那信咫尺天涯,痛苦不堪。

吃完中飯匆忙趕回門衛間探望,見那信已刑滿釋放,林雨翔麵對空蕩蕩的信箱出了一身冷汗,心裏叫“怎麼辦,怎麼辦”!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灘口水向東流。

◎雨翔渾身涼徹。這次打擊重大,沒有十年八載的怕是恢複不了。但既然Susan開口送話給他了,不論好壞,也聊勝於無,好比人餓極了,連觀音土也會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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