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靜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王凡還是躺在那兒,仰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他的意識完全麻木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芳芳的這番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裏,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釘子一樣鑿進了他極其脆弱的自尊心。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片片散落,他的靈魂掉到了一個比剛才更深更黑的地方。他仿佛看到許多隻眼睛在上麵看著他,看著他蒼白瘦弱的裸體,他仿佛看著許多張猙獰的臉,怪笑著朝他撲了過來,圍著他指指點點。
他掙紮著伸手關掉了床頭燈,一切又回到了剛才,回到了那甜美而神秘的黑暗之中。他就這樣看著黑暗,看著黑暗把自己深深地淹沒。他聽見隔壁電視裏傳出的隱約的歌聲,他聽見窗外的樹葉在微風中輕輕地抖動,他聽見遠處夜鶯在枝頭孤獨地吟唱,他還能聽見呻吟,依然是芳芳那迷醉的呻吟。
一切都是那麼荒謬,一切都是那麼可笑。王凡突然開始大聲地笑了起來,對著空空如也的黑暗,“哈哈……”瘋狂大笑起來,他無法停止這笑聲,就像他無法阻止那些不幸的到來。他越來越瘋狂地笑著笑著,笑著……突然,那笑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哽咽聲,然後漸漸地變成了抽泣,最後不可救藥地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個男人脆弱至極的哭泣。他不停地,無所顧忌地痛哭著,淚流滿麵。慢慢地哭泣聲越來越小,可他身體抖動得越來越強烈,他反過身,把頭埋下去,緊咬著床單,嗚嗚地低沉地哭著,一個徹底失敗的人的哭泣。他無法阻止眼淚不停地流淌,他也無力阻止自己往下急速地墜落。
過了好一會兒,他停止了哭泣,虛弱地攤在床上。他感到渴極了,他感到疲倦極了,他感到孤獨極了,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瓶兒啤酒,咕咚咕咚地狂喝了起來。剛才那最後致命的一擊終於打倒了王凡。鑽心的疼痛和失落又一次更猛烈地吞沒了他。他腦袋裏昏昏沉沉的,不停地喝著,沒多會兒,就喝完了那三瓶酒。他呆呆地躺在床上,覺得身體輕了許多,腦袋也在自由地旋轉。突然他想起了於小紅,想起了這個他一直愛戀著的,從人間蒸發了的女孩兒。
他決定要找到於小紅,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找到她。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於小紅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想找到她,即使是看她一眼。
王凡疲憊地從床上爬起來,腦袋覺得有點兒疼,他知道自己喝得有點兒暈了,昏昏沉沉。王凡穿好衣服,抓起桌上的煙,拉開門,衝了出去。
三十四
王凡晃晃悠悠地走到樓下,在小賣部裏買了一瓶二鍋頭,邊喝邊沿著馬路邊兒向前走去。這時,一輛大公共汽車正好停到了他旁邊兒的車站上,王凡暈乎乎地跟著三三兩兩的人走了上去。
車廂裏的人很少,有很多的空位,王凡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繼續喝著酒,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很疼,也許是因為喝多了。他還是想接著喝。他不能停止這種渴望,他希望喝掉自己的意識,喝掉所有發生的事,把一切都忘掉。
王凡望著窗外,望著這個五顏六色的城市。夜風輕輕地吹打著他的臉龐,吹打著他疲憊的心。他貪婪地望著街上的每一個地方。連綿不斷的樓群,筆直寬闊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這是他多麼愛戀的一個城市!車輛穿梭,霓虹閃爍,夢幻般的絢麗映滿了王凡的眼睛。他看著看著,頭越來越沉,漸漸地,閉上了眼睛,隨著搖晃的夜行汽車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奇怪而有趣的夢:
一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懶洋洋地起了床,看著窗外的陽光,心情特別舒暢。慢吞吞地刷完牙洗完臉以後,就跑下樓去買早點了。他看到那個熟悉的早點兒攤前排了很多人。他好奇地走上去問:“今天生意怎麼這麼好啊?”賣早點的大嬸兒衝他笑了笑,指了指桌上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紅紅的像年糕一樣的東西說,“新做的‘喜糕’,可好吃了。吃了還想吃,你看,這麼多人排隊來買,不信,你也聞一聞?”王凡將信將疑地把頭湊了過去,深吸了一口氣,一股奇香瞬間傳遍他全身,然後他突然就失去了意識,輕輕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