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當即領命出來,找了那地甲的夥計趙三,並幾個值日的差快,說道:“我是隨著太爺來辦這案件,又沒有苦主家,又沒有事主,眼見得孔老爹是個冤抑。我們雖是公門口吃飯的人,也不能無辜羅唕好人,到此時腹中已是饑餓。胡德是此地地甲,難道一杯酒飯也不預備?我等也不是白擾的,太爺的清正誰不曉得?明日回衙之後,總要賞給工食,那時我們也要照還。此時當真令我們挨餓不成?”趙三聽見洪亮發話,趕著上來招呼道:“洪都頭不必生氣,這是我們地甲為案纏手,忘卻叫人預備。既是都頭與眾位餓了,我小人奉請一杯,就在鎮上東街酒樓上,胡亂吃一頓罷。”說著,另外派了兩人看守屍首,自己與大眾來到酒樓。那些小二見是縣裏的公差,知是為命案來此,趕著上來問長問短,擺上許多酒肴。洪亮道:“我等不比尋常差役,遇了一件案子就大吃大喝,拿著事主用錢,然後還索詐些銀兩走路。你且將尋常的飯菜端兩件上來,吃兩杯酒就算了。共計多少飯錢,隨後一總給你。”說著,大家坐下。洪亮明知胡德被打之後,為喬泰馬榮兩人押在孔家,當時向著趙三說道:“你家頭兒也太疏忽了,怎麼昨日一夜不在家,今日回來知道這案件,就想孔老兒這許多銀兩。人家不肯,就生出這個毒計,移屍在他家門首,豈不是心太辣了麼?究竟他昨夜到何處去的?此乃眼麵前地方,怎麼連你們巡更皆梭巡不到。現在太爺打了他二百刑杖,明日還要著他交出凶手呢。你看,這不是自討苦吃麼?”趙三道:“都頭,你不知內裏情節。因諸位頭翁不是外人,故敢說出這話。我們這個地甲,因與孔老兒有仇,凡到年節,他止肯給那幾個銅錢,平時想同他挪一文,他皆不行。昨夜胡德正在李小六子家賭錢,輸了一身的欠賬,到了天亮之時,正是不得脫身,忽然鎮上哄鬧起來,說出了命案。他訪知是孔家出來的人,因此起了這個惡念,想得他幾百銀子還那賭賬,不意太爺如此清明,先將他責罰了一頓,豈不是個害人不成反害自己麼?但這案件也真奇怪,明明是天明出的事,我打過五更之後方才由彼處回來,一覺未醒就有了這事。孔老兒雖是個慳吝的人,我看這件事他決不敢做。”洪亮聽了他這番話,也是含糊答應。想道:“照他說來,這事也不是胡德了,不過想訛詐他幾兩銀子。現在所欲未遂,重責了二百大板,也算得抵了這罪。但是凶手不知是誰,此事倒不易辦。”當即狼吞虎咽吃完酒飯,算明帳目,招呼他明日在公館收取。自己別了大眾,來到狄公麵前,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狄公道:“此案甚是奇異。若不是這胡德所為,必是這兩人先在別處露了銀錢,被歹人看見,尾隨到此,今早等他起行的時節,措手不及傷了性命。不然何以兩人皆殺死在鎮口?本縣既為民父母,務必為死者伸了冤情,方能上對君王,下對百姓。且待明日驗後如何,再行核奪便了。”當時洪亮退了出來,專等明早開驗。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