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泰得令,出營走至半途,已與馬榮相遇。彼此一同到了大帳,馬榮將敵營事說了一遍。狄公命他先到後營安歇,然後升座大帳。隻見眾兵將敲著得勝鼓而來,大隊排列兩旁,直至營門之外,隨後許多人,捆縛著一個大漢,裘萬裏押在後邊。到了帳前,報功已畢,將李飛雄推跪在階下。飛雄此時大罵不止:“汝等這班叛逆賊臣,廬陵王乃天下明君,命俺複奪江山,重興天下,誤中馬榮賊狗頭之計,使我大營焚掠,山寨難歸。汝等要殺便殺,想我投順汝等,這叛國奸臣,也是三更夢想。”當下隻是罵不絕口。狄公見他到了此時,仍是矢口不移,冒充廬陵王的旗號,暗道:“這人頗有恒心。據他對馬榮說來,因為許敬宗活命之恩,故爾為這班奸臣幹出這事,此時被擒,命在頃刻,仍然始終如一,不肯推賴他人。且待本院以恩待他,看他若何言語。”當即起身下堂,將眾人喝退,自己為他親解其縛。向他言道:“將軍乃一世英雄,何苦受人之愚,不顧自己性命。本帥若想殺汝,何不在軍前取汝首級?不日廬陵王便來營中,那時本院再為你分辨,何如?”說畢,也不問別事,命人將他送入後營,暗下命喬泰、裘萬裏兩人防守,每日好酒好肴,使他飲食。一連數日,直不見狄公之麵,所有服伺他的兵丁皆是你來我往,無一定之人。李飛雄初進營時,自分必死,此時見這樣情形,反不知狄仁傑是何用意。又聽他說廬陵王不日前來,疑惑等太子來時,再行斬首。果是如此,又不應這樣款待。想來想去,實是委決不下。
這日性急起來,卻巧小軍來送午飯,李飛雄將他揪住,橫按在磕膝上麵,露出腰刀,向他喝道:“俺到此間是個賊首,狄大人為何不將我斬首,究竟是何用意?汝將他意思說明,俺便饒汝性命。不然先令涼風貫頂,與閻王相見。”那個小軍為他按住,動彈不得,忙叫道:“狄大人命我等如此,那曉得他是何用意?但聽他與馬將軍說此人誤聽人言,幹出非禮之事,若欲天下太平,還須在他身上。其餘的話,雖將我殺死,也不知道了。”李飛雄聽了此言,高聲罵道:“馬榮,你這狼心狗肺的死賊,俺好心待你,反遭汝毒手。此時又虛情假意,前來騙誰?汝今生除非不見俺麵,一日相逢,定與你誓不兩立。”
正說之間,隻見外麵走來一人,向裏說道:“賢弟,愚兄這旁請罪了。可知此事不能怪我。許敬宗乃誤國的奸臣,唐室江山要入武氏之手,汝冒廬陵王之名攻打懷慶,朝廷以偽亂真,竟將廬陵王賜死。若非眾位忠臣竭力保奏,早送了太子性命。從來誤國奸臣後來絕無好處,萬人唾罵,遺臭萬年。自今武則天臨朝,春宮穢亂,以他一生而論,先是太宗的才女,後來削發為尼,勾引了高宗,複又收入宮內,封為昭儀。高宗死後,又將張昌宗弟兄並懷義這禿驢,以及薛敖曹等人,可謂天地間的賤貨。廬陵王是高宗的長子,理合傳位於他,接承大統,反將他貶在房州,把那些奸淫的狗頭,滅倫的奸賊,寵用在身邊。如此不仁、不義、不慈、不愛之人,何能母儀天下?你我皆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作事俱要正大光明。曾記得在白鶴林聚義之先,立誌專與貪官汙吏、惡霸強豪作對。現在許敬宗雖有恩賢弟,可知他並非好意救你,想你代他幹了這叛逆的事件成功,他與武承嗣弟兄平分天下。那時他為君,你為臣,我們堂堂英雄,反屈膝在這班狗頭之下,聽他的指揮,豈不羞煞。事情不成,所有罪名全推在賢弟身上,與他無涉。我等雖是草寇,也該知個君臣、父子、天理、人情。武三思等人乃是遺臭萬年之人,恨不能食他之肉,寢他之皮。不料賢弟中他之計,反把國家的太子、天下的儲君誣害。自己思量,豈不大錯。前日到你營中,實是有心騙誘,想賢弟解邪歸正,作個好人。賢弟如信我言,此時便同去見大人,以便日後臨朝對個明證。若不相信,愚兄欲為好人,也不能有負賢弟,致受一刀之苦,不如先在你麵前尋個短自盡。”說罷,便要自刎。不知馬榮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