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卻說武三思聽那家人之言,大喜道:“汝能將這事辦成,隨後前程定與汝個出路。”許敬宗忙問何事,三思道:“此去懷慶府有一孟縣,現任知縣乃是我門下家生子,提拔做了這縣令,名叫高榮。這家人名叫高發,是他的弟兄。此時大兵前來,得勝還朝,非得如此這般,不能令老狄結果性命。既如此這般,豈不是件妙計。”許敬宗聽了,也是歡喜。
不說高發前去行那毒計,回頭再說劉豫同裘萬裏、方如海,帶了偏將,趕至房州,次日廬陵王聽說李飛雄已經擒拿,放心前往。一路乘太平車輦,直向懷慶進發。在路非止一日,這日到了懷慶府界內。探馬報入營中,狄公帶領前隊沿路接來。離城一百餘裏,前麵車駕已到,兩下相遇,狄公趕著下馬。到輦前行了軍禮,君臣相見,悲喜交集,兩邊隊伍鳴炮壯威,敬謹恭接。廬陵王見眾官跪到兩旁,傳旨一概到營相謁,然後命狄公同行。直至下晝,方到懷慶城下。早有胡世經上前奏道:“微臣恐太子一路辛苦,營中僻野,風雨頻經,不免有傷龍體。現已將臣衙門概行讓出,改為行宮,請太子進城駐馬。”狄公見胡世經如此敬奏,也就請太子入城,並將李飛雄兵臨城下,幸他閉城自守,不肯告急的話,說了一遍,廬陵王道:“孤家命途多舛,家事國事如此紛紜,今日前來,正宜與士卒同甘苦,以表寸心,挽回母意。何能再圖安樂,廣廈高居。”狄公道:“殿下之言雖是切當,此時賊首已擒,兩三日後俟指差回營,看聖旨如何發落,那時便可進京。”廬陵王見眾人諄諄啟奏,隻得準旨,與元行衝、劉豫等人,在胡世經衙門住下。
次日一早,受百官叩謁,然後命駕出城,到營中巡視一番,又將敵營事問了一遍。狄公便將前後事盡行告知,又將京中武氏弟兄、許敬宗誣害,虧得安金藏剖腹保奏的話,說了半日。廬陵王流淚道:“母子之間,豈有別故?皆是這班奸賊欺奏,以致使我容身不得,定省久疏,言之深堪痛恨。不知卿家報捷的本章入朝,如何處置。”君臣正在營中談論,營門外忽有報馬飛來,到了營前,飛身下騎,也不用人通報,走入大帳跪下報道:“稟大人,現在安金藏大人欽奉聖旨,前來召太子回京,欽差已離營不遠了。”狄公聽了喜道:“果是他來麼?太子可從此無慮了。”趕著命人在大帳設了香案,同廬陵王接出營來。
未有一刻,前站州縣派了差官護送前來。狄公因太子是國家的儲君,不便去接欽差,但請在營前等候。自己上前,將安金藏迎接下馬,邀請入了大帳,隨著太子望闕行禮,恭請聖安。然後安金藏將聖旨開讀,說:“狄仁傑討賊有功,回京升賞。廬陵王無辜受屈,既已親臨懷慶,命狄仁傑護送回京,以慰慈望。欽此。”當時太子謝恩已畢。這日先命裘萬裏帶同大隊,先行起程,僅留一千兵丁保護太子。眾將依令前往,馬榮等人同著李飛雄,隨著狄公等人一起而行。道路之間,歡聲震耳,皆說太子還朝,接登大寶,不至再如從前荒亂。
君臣在路,行了未有兩日,到了孟縣界內。忽見前站差官,向前稟道:“現有孟縣知縣高榮,聞說太子還朝,特備行宮,請太子暫駐行旌,聊伸忠悃。”此時廬陵王由房州一路而來,未曾安歇便爾起程,連日在路甚覺疲困,隻因狄公耐辛受苦,隨馬而行,不便自己安歇。現聽高榮備了行宮,正是投其所欲,向著狄公道:“這高榮雖是個縣令出身,卻還有忠君報國之心。現既備下行宮,且請卿家同孤家暫住一宵,明日再行如何?”狄公也知太子的意思,隻得向差官道:“且命孟縣知縣前來接駕。”差官領命,將高榮帶至駕前,隻見俯伏道旁,口稱:“孟縣高榮接駕來遲,叩求殿下恩典。”廬陵王賜了平身,向他說道:“本藩耐寒觸苦,遠道而來,皆為奸臣所誤。卿家服官此地,具有天良。本藩今日暫住一宵,一概供張概行節省。”
高榮當時領命起身,讓車駕過去,方才隨駕而來。狄公在旁將他一望,隻見此人鷹鼻鼠眼,相貌奸刁,心下便疑惑道:“日前本院也由此經過,他果赤心為國,聽見大兵前來,也該出城來接,為何寂靜無聲,不聞不問。現在雖太子到此,卻竟如此周到,莫非是武氏一黨,又用什麼毒計?所幸胡世經隨駕護送,現在後麵,此地又是他屬下,這高榮為人他總可知道。”此時也不言語。等太子進了行宮,果見一帶搭蓋彩篷,供張美備,也說不盡那種華麗。狄公見了這樣,越覺疑惑不止。無論他是武氏一黨與否,單就這行宮供應而論,平日也就不是好官,不是苛刻百姓得來贓銀,那裏有這許多銀錢置辦。當時與太子入內,所有的兵將概在城外駐紮,隻留馬榮、喬泰、元行衝、胡世經等人在內。傳命已畢,狄公將胡世經喊至一旁,向他問道:“孟縣乃貴府屬下,這高榮是何出身,及平日居官聲名,心術邪正,諒該知道,且請與本院說明,好稟明太子。”胡世經見問,忙道:“此人出身甚是微賤,乃武三思家生的奴婢。平日在此無惡不作,卑府屢次嚴參,皆為奸臣匿報不奏。現在如此接待,想必懼卑府奏明太子,故來獻這殷勤。”狄公道:“既是如此,恐為這事起見。惟恐另有別故。”隨命馬榮、喬泰加意防護,匆離太子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