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史諾夫人在家裏開下午茶話會,漢密玲女士也來,在一個廳角和愛翡女士開談判,愛翡女士聽得不耐煩,立起身來想走,卻被她一手拉住。當時大客廳內的男女來賓來來往往的濟濟一堂,愛翡女士是極顧體麵的人,被她這樣橫拉直撞,恐怕被別人看見,很不雅觀,於是不得不趕緊坐下,以避別人耳目。漢密玲見她坐下,又詰問道:“回答我!你一定要回答我!你到底是否舍不得欽露?”

愛翡女士很冷淡的回答她道:“我是喜歡孫先生——我想不但我,無論什麼人都喜歡孫先生的。”

漢密玲作不信任的神氣說道:“你的喜歡孫先生,不過和常人一樣嗎?我不相信!”

愛翡女士垂著她的瑩潔的粉頸,抬著眼直望漢密玲,表現看不起她的神氣。

漢密玲懇求她道:“他真是一個盡善盡美一無缺憾的男子!你肯把他給還我嗎?”

愛翡女士答得倒也很有趣,她說:“不是我所有的東西,我不能夠給與別人!你這樣侮辱我的話,我不願再聽!就是你吵到我的表兄史諾爵士麵前,我都不怕的。”

漢密玲至此換著聲調問道:“他今天也到這裏來嗎?”愛翡女士老實告她說:“我不知道。”

這個時候漢密玲忽見愛翡身上插的美麗芬香的鮮花,便也一步不放鬆的詰問道:“這些花也是他送給你的嗎?”

愛翡女士聽她這樣嚕哩嚕蘇,喋喋不已,決意立起來就走,這一次漢密玲不再拉著,不過嘴裏卻在那裏嘰哩咕嚕的說道:“我知道是他送給你的。”

男女賓客來的來,去的去,而漢密玲卻好像有什麼膠漆粘住,來了許久,總不想走。史諾夫人對她望望,覺得很詫異,而愛翡女士則極力的避開她。

夕陽西下,天將黑了,未去的來賓隻有一打左右,也將要告辭了。這個時候漢密玲還沒有走,鑽在這一小堆來賓裏麵瞎談,談了一會兒,老性又發,硬湊近愛翡女士說道:“你時刻不忘孫欽露,何以我來此許久,從沒有聽見什麼人談起他,他為人的無可取,於此可見一斑。”她說過這幾句話之後,又把近來外麵對於孫欽露的種種謠言(其實就是由她有意傳布的),把孫欽露的如何如何壞,窮形盡相的詳悉無遺的告訴愛翡女士。說了還要問愛翡道:“這些情形你曾經聽見過沒有?”

愛翡女士很氣憤的答道:“我都聽見過,不過沒有像你這樣說得不留餘地使人難堪罷了!”漢密玲還想嚕蘇下去,愛翡女士被她這樣騷擾著,不易脫身,實在苦不堪言!幸而那個時候忽然看見孫欽露來,他那天因特別事故,所以到得獨遲,正在廳的門口和史諾爵士談話。愛翡女士如同遇了救星,乘著這個機會拋開漢密玲,望著孫欽露身邊跑,走近了對他說道:“我真渴望著你來,我要約你明天一同出去騎馬,你答應嗎?”

孫欽露趕緊伸出手來和愛翡女士作親熱的握手,很敏捷的答道:“這是我向來所極愉快的事情,也是你所知道的。”

那個時候,漢密玲極力向愛翡女士糟蹋孫欽露的話,最後一兩句,孫欽露其實已經聽見,不過他是素有涵養的人,所以仍是滿麵春風,愉快和悅,一點不動聲色。

那個時候,女主人史諾夫人也知道孫欽露來了,也跑過來握手歡迎,孫欽露周旋其間,處處得當。愛翡女士等到史諾夫人話剛說完,她對孫欽露說道:“我要謝謝你送我這樣可愛的百合花。”一麵說,一麵移其視線望望身上所插的花,望了之後,滿麵堆著笑容對著孫欽露雙眼直注,並且低聲說道:“我覺今天這些花比往日更特別的可愛!”

既而眾賓都散,漢密玲也隻得沒精打彩的回去。史諾夫人留著孫欽露共用晚膳,孫欽露低聲偷問愛翡女士道:“我要不要留在這裏用晚膳?”愛翡笑著說道:“要!”

譯餘閑談 中國家庭如要增加愉快的空氣,對於社交方麵很有注重的必要。西俗小家庭常有請朋友在家裏茶話之舉,稱為at home,並非平常排著長桌各人呆板坐著的正式茶會,不過預備很簡單的糖果清茶,由夫婦發出卡片,說明自下午幾時到幾時招待朋友茶話,就在客廳裏隨意坐談,來賓在所定時間內隨意來來往往,談笑為歡,可以說是一種很簡便愉快的家庭社交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