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密厄爾的飛萊茵(2 / 2)

Amiel始終是個單身漢,他年輕時候還研究無謂的道學,以為性欲是件很不幹淨的東西。他把性的衝動這樣子壓製了幾十年,結果雖然沒有坐禪老火,少年的意氣已經銷磨殆盡了。當他三十九歲時候,他日記裏有這麼一段:“我絕沒有抓過現實,絕未曾嚴重,興奮,欣然從事,決然占有過。所以我的精神這麼委頓。我的腳爪已剪去了,我的長牙已鋸斷了,我的鬃毛已剃光了;獅子變成了哤哤的走狗了。欲望同意誌是男性的特征;我仿佛失掉我的男性了。我這種普遍的軟化也許是由於我的完全戒欲。沒有受過宗教洗禮的童男真是不幸:他們簡直墜落成閹人了。白天做夢的人們真是不幸;他們讓一切東西都消失了。”剛好在這時候有一個二十六歲的寡婦Philine跟他通信,後來他倆常常當晚上十點鍾左右在月光底下散步,開頭完全談些嚴重的事情,訂為純潔的朋友,最終整個人沉醉於溫情裏麵去了。但是甚至於當這位年輕伴侶讓他嚐一嚐肉體的快樂時候,他還是在那兒默想,在那兒觀察自己,他最後的結論是“嫵媚同快樂是女人禮物最不值錢的東西;她的心比起她的美貌,真是一百倍的更值錢。要沉醉於美,一個人必得去找雕刻家同畫家,要追求感言上的逸樂,一個人必得去找詩人”。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出他的奇特心理。他年輕時候就常到Martial, Byron這班歌頌美酒、婦人同歌聲的詩人的作品裏去求安慰。他還說:“人世真正的狂歡隻有從宗教可以得到”,但是他對於宗教也有許多不滿的地方,以為尚未盡美盡善,所以好像也是不值得人們的一顧的。他同Philine有時親近,有時疏遠,不即不離地過了十幾年大概可說是戀愛的生活,但是每提及結婚問題,他就覺得有無數的難關,不是Philine性格上有什麼缺點,或者恐怕會有缺點,就是他自己的心境不對,或者恐怕會不宜於結婚的生活,一再考慮之後,種種計劃都煙消雲散了。同時他還認得許多女人,對於她們也是這樣子始終遊移於愛人和朋友的關係之間,有時高興,有時悔恨,永遠沒有一個明白的表示。這些女朋友裏跟他最親近的,除開Philine外,要算是Egeria了,據說Philine老年時候去找Egeria,兩人一齊死去,各人的臉孔都貼在Amiel在柏林時候穿的一件藍色的天鵝絨襯衣上,假使Amiel尚在人世,不知道他會多麼沉痛地把自己再仔細分析一番呀!

這個選本最大的好處是編者不單將提到Philine那幾段集在一起,而且把稍微有些相關的地方都列入,這樣子使我們能夠了解他當時的心境是怎麼樣,因此能夠有個更具體的觀念。這個選本雖然沒有包含Amiel對於一般事物的意見,但是讓我們看出在愛這個熱烈情緒之下的Amiel是怎麼樣,這於我們了解Amiel上可說有極大的幫助。Amiel的確是個值得我們仔細去研究的人,他的苦悶有許多是屬於所謂近代人的悲哀,徘徊於歧路上的我們很可以從他精密的觀察得到一些啟示,在這個千災百難的人生途中這總不能算不無小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