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移孝作忠倫常大變 量材器使皇路飛騰(2 / 3)

任承仁又到李才雄家去,重新叫他把字畫掛起來,把素的依舊換掉。忙忙碌碌,收拾了一回。正在那裏點綴,送請單的卻回來了,說是大人有病,請了三天假,明天不能來,叫把原帖帶回。李才雄聽了,把一團高興冰冷的了,歎口氣道:“我就如此倒黴!”任承仁道:“還有一個法子,你去寫好一封夾單遞進去,他看見了,亦就明白。等他上院去,沒有不替你設法的。況且你請他,他也曉得的了。”李才雄道:“也不曉得是什麼病?”回來的人道:“聽說著了涼,傷風咳嗽,並沒有什麼大病,過兩天就要銷假的。”任承仁道:“事不宜遲,你依著我去做。老史那裏,先要把錢交過去;要是不能如數,六成是要先給的。下餘我去對他說,問我們兩人要就是了。等老哥把差使混下去,慢慢的去給他,難道老哥還會叫兄弟為難麼?”李才雄道:“祇要緩口氣,少卻是萬不會少的。非但不會少,老大哥替我出了這一番力,再要叫老大哥為難,那還能算是人麼?但是首府這個夾單,還要老大哥費神斟酌一下。”

任承仁道:“我是於文墨一道,大大的外行,你還是找老俞罷。”又說了一回閑話,任承仁便立起身來道:“老史的數目,我就去答應他分兩期,一期先付,一期事成之後兩個月再付。萬一他要利錢,為數有限,也就答應他了。”李才雄道:“自然,自然,你看著辦罷。我心裏沒有主見,你怎麼說怎麼好。你這番回護我的心,我難道還不曉得?你直截看著辦,不必同我商議了。總而言之,祇要事情成功,我是無不恪遵台命的。”說著,作了一個揖道:“費心!費心!”任承仁曉得他不會變卦的了,就裝出一番大義凜然的樣子來,說了幾句義可幹雲的話,就出來上轎回家去了。李才雄去找俞洪寶,托他做一張夾單底子。俞洪寶照著他的口氣做好了,又添了幾句哀戚的話,交給李才雄。李才雄便去找人譽清了,送到首府裏去。

卻說這位首府是一位滿洲人,名叫伊昌。當日看了他這個夾單,暗道:“這個事卻是有點不在理。既然說是裏麵已說通了,要我做麵子,我亦何樂不為?但是這話不曉得靠得住靠不住?且待我見了撫台,見景生情罷。況且打去年起到如今,我也吃過他六七十頓了,要一定回複他,未免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要我十二分替他硬求,我也不幹,我犯不著為著他去踫釘子。”主意打定,次日起來銷假上院。

李才雄先就打發人在首府衙門口打聽,聽見傳伺候了,便用一個素手本,叫跟班到各衙門掛號,稟知丁憂的話。恰恰伊大人上院,撫台就同他講起這土藥局收數甚好的話。伊大人便接口道:“李今辦事向來是最可靠的,不過是他運氣太壞。”撫台便問:“他運氣怎樣壞法?”伊大人道:“聽說他丁了憂了。但這個事辦到現在這樣地步,也不容易,總要有個精明強幹的人去接手纔好。但是這些候補的人員,卑府是曉得的,除掉現居要差的,便也沒有什麼大才具的了。況且,在省候補賦閑的日子多,終是前缺後空,要他顧得住公事便不容易了。所以古人說的,凡要辦大事的,總要量材器使,不可驟易新手,為的是恐怕前功盡棄。”撫台道:“他是丁了憂,要回籍守製的人。”伊大人道:“這個恩出自上,卑府不敢妄參。末議祇要大人吩咐就是了。況且卑府聽說李今光景也不大寬裕,自從丁了憂之後,屢次尋死。昨天還有李今的同鄉幾個人,求卑府轉求大人的思典,能夠叫他連下去,真是公私兩美。卑府是已經拒絕了他們,但恐怕馬上更動,李今真要尋了死,同寅麵上很不好看。‘狗急跳牆,人急懸梁’,這也不能一定保得住的。”

撫台搖頭道:“丁憂的連差,這是從來沒有的事。”伊大人道:“好在土藥局不比現在任地方官,況且別省也是有過的了。祇要大人肯給恩典,這也沒有例與不例的。”撫台道:“我恐怕別的候補人員不服。”伊大人道:“量材器使,他們怎敢不服?”撫台沉吟了一回道:“我們就這麼辦。現在暫且不用更換,等我選到了人再改委罷。”伊大人道:“這正是大人天高地厚的恩典了。”這個時候,撫台同伊大人心上都是明白的,不過借著這個題目鬼畫符而已。

伊大人下來,叫人去招呼了李才雄,李才雄感激得很。當晚算是在寓裏成服,也就不回去奔喪。過了七天,就依舊的請客宴會,不過換了件洋緞的衣裳。任承仁當時問李才雄要了六百兩銀子,謝了史巡捕,說明三個月之後再付四百兩,交任承仁轉交。任承仁卻祇交了史巡捕四百兩銀子,那六百兩便落了下來。李才雄見了麵,還是千恩萬謝的不了。

但是這個端一開,有些丁憂回去的都來了。內中有一個候補通判伍瓊芳,家道本好,本來在家裏當工房的,因為有錢,就動了官興,捐了通判。到省不到三天,接到家信,丁了外艱,就忙忙的回去守製。現在聽得李才雄做了個奪情知縣,不由的心裏亂跳,豔羨的很,就趕緊的回了省來,租了幾間房子,去拜了李才雄,問了來蹤去跡。便用重價雇了兩個上等的廚子,非但菜做得好,並且還會做各樣的點心,請李才雄、俞洪寶、任承仁吃了幾頓,又送了任承仁好些東西。熟識後,就托任承仁把他去引見過史巡捕,又去拜伊大人。

伊大人不見他,他隔上四五天必來訪安一次,又不時送些東西,吃的、用的,生的、熟的,看的、玩的,不住的搬進來。又重重的門包,那家人更是格外替他求著伊大人收。滿洲人的門權向來是重的,祇要門口巴結好了,裏頭是不會不好的。日子一久,伊大人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就也請他吃飯,拉攏起來。他又托任承仁會說要拜老師,伊大人不肯,當不住任承仁的這張嘴會說,也就答應了。當時送了一千兩銀子的贄見,又有幾件古玩玉器,伊大人一律全收。從此單見便是門生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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