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席麵擺好,發出局票,相將入席。花錦樓就在隔壁,首先到了,在紫旒側首坐下,把一個嶄新的金豆蔻盒子放在麵前,跟局丫頭拿的銀水煙筒,也是嶄新的,配上一條珠練條。仲英笑道:“這兩件行頭,一向不曾見過,想是伊老爺新送的?”花錦樓瞅了一眼道:“你管他。”紫旒道:“那個冤大頭才化這些冤錢呢!”花錦樓又瞅了紫旒一眼道:“都像你,我們都要喝風了。你伊老爺就是化冤錢,也冤不到我們身上,隻梅春裏一處,就夠你一冤的了。”子遷笑道:“這是一瓶上好的鎮江醋,小心不要打翻。”花錦樓道:“你又何苦代你們小葆背履曆呢。”
紫旒道:“你們且不要說笑話,我們談正事罷。薇翁既然答應了大股分,我看子翁的招股章程上也應該列薇翁的大名。
薇翁是路過的,不能常駐局內,他應該派一個人到局辦事,這是兄弟統籌全局的辦法。因為有鑒於近來招股的毛病,你看什麼煤礦局,什麼鐵礦局,起初的時候,莫不是堂哉皇哉的設局招股,弄到後來,總是無聲無臭的就這麼完結了。那裏頭有什麼奧妙,我們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然而總逃不出辦理不善四個字之範圍以外。若要辦理得善,頭一著先要諸大股東和衷共濟,以外的事自然就都好商量了。方才聽見仲英說,薇翁打算認五百股,照兄弟愚見,喬子翁認的是一千股,莫若薇翁也認了一千股。有了這兩個大股東,事情一就更容易措手了,不知薇翁以為如何?”薇園道:“這倒不忙。等兄弟商量起來看,未嚐不可以多認點。”閑士道:“本來招股這件事,大股東越多,零招的散股越容易。但不知山東官場肯認幾股?”子遷道:“這個是官督商辦的局麵,官場股分卻並未提及。倘使我們股分招得好,也樂得不要官款,免得事事掣肘。”
說話之間,眾局陸續都到了,一時管弦嘈雜,釧動釵飛,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直到九點多鍾,方才散席。魯、李兩個先行辭去,子遷、仲英、紫旒三個人,切切私語,有聲見此情形,便也先行辭去,子遷也不相留。
紫旒見有聲去後,便對子遷道:“這件事倘使徒事遊移,是一定弄不好的,我勸你早定主意的好。”子遷道:“這件事都是仲英鬧出來的,此刻騎虎難下。到這裏開辦了三個多月,來的不滿一百股,喜得都是零股,沒甚要緊。此刻來了這個大主顧,吃他下去,我沒有這個膽量,放了他去,實在是舍不得,總要求你代我出個主意。”紫旒道:“依我是有三條計策:山東撫帥的公子,現在上海,我與他相熟,還說得上兩句話,你先放膽吃他下來,然後央求撫帥公子,我們打夥兒走山東,設法認真把他這礦務拿了過來我們辦,此是上策。放膽吃了他下來,連前頭弄來的,一並絛分了,各走各的路,隻把有聲丟下,此是中策。這兩條計策都不肯行,隻索推辭了薇園的股分,隻吃點小買賣,此是下策。”子遷道:“紫翁的上策太難,中策太毒,下策又太平常來了,我想大家從長計議,總還可以定一個善法。”仲英道:“我倒有一個善法,我們暫時隻管依紫翁的上策做去,做得到便好,倘使做不到,我們將計就計,就行那個中策,豈不幹淨?”紫旒拍手道:“妙!妙!到底仲哥閱曆多,見解不同。我們就依仲哥做去。”子遷道:“這件事最好先見了撫帥公子,打聽打聽那條上策辦得到辦不到,再作商量。”紫旒道:“這也容易。你要見撫帥公子,他就在隔壁花錦樓處碰和,說不得我到那邊再擺一台酒,代你們介紹介紹,可是說話一切都要留神。”子遷道:“凡緊要的去處,我一切都讓你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