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道:“是到廣東的。”薇園大罵道:“好糊塗的東西!我好端端的到廣東做什麼?我明明交代你是坐通州到天津的,怎麼就攪錯了。幸而我還留著心,早一點知道,不然等船開行了,這一遭白往來的盤纏誰認帳?”一席話罵得那家人目定口呆,不知所措!薇園又頓足罵道:“還不快點收拾,搬到通州去?”
那家人聽說,方才手忙腳亂的拾掇起來,叫了小工人等搬到通州船上去。好在廣大泊在招商局金利源碼頭,離通州所泊的太古碼頭相去不過一箭之地,不多一會,就搬妥當,薇園就此到天津去了。
隻有紫旒送過薇園之後,心中迄自好笑,以為這個冤大頭被我冤到廣東去了。到了次日,又寫了一封信給喬子遷,在報上載了那一段新聞,一並寄去。信內說是這件事越鬧越大了,此刻先要打點笠翁,一麵和薇園商量,私下了結,但是薇園口氣甚大,就是李閑士那裏,也要點綴點綴,所留下之四千金,萬不夠敷衍,務希再彙若幹來應用雲雲。這封信去後,滿意子遷多少總要接濟點來,誰知就如泥牛入海般永無消息。原來子遷和仲英兩個商量,深恐這件事情不妥,紫旒要說出自己蹤跡,依舊要到案,所以在蘇州住了兩天之後,便一同躲向常州去了。
紫旒這邊等不著回信,未免著急,暗想四千元將近完了,子遷處沒得接濟,豈不又要另打主意?忽然又想到金月梅處的二百元,尚未還他,不如先清了這一筆債,取回官照,方是道理。想罷,檢點了二百元票子,藏在身邊,走出了大馬路。
劈頭遇見了袁聚鷗,彼此拱手相見。聚鷗道:“我恰好要來看紫翁,有一件事商量,巧極了,我們吃一碗茶罷。”於是二人同到一壺春,揀個座位坐了。聚鷗道:“現在有一注生意,甚合我們做的;然而我輩中人,能知道經商脈絡的,卻沒有幾個,所以我想著了你。”紫旒道:“不知是一件什麼生意?”
聚鷗道:“有一個杭州人許老十,去年在二馬路開了一家書局,下本卻有六七千,可惜用人不當,開不到一年,蝕了個不亦樂乎。前幾天把一部頂大的機器賣了,方才過節。此刻打算招人盤受。我想紫翁你可以做得。”紫旒道:“不知他要多少錢?”
聚鷗道:“紫翁如果有意,我便去討一篇細帳來。”紫旒道:“明天就請拿來,我們商量著看。”聚鷗答應了,兩個又閑談了一會,方才散去。
紫旒出了一壺春,走到大新街口,忽聽後麵有人叫:“紫旒!紫旒”紫旒回頭看時,卻是秦夢蓮。紫旒不免立定,夢蓮走近一步,拉了紫旒的手道:“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不知可以不可以?”紫旒道:“什麼事?”夢蓮道:“請你碰和。”
紫旒道:“那裏?”夢蓮笑道:“還在那裏。就請同去罷。”
說罷,招了招手,叫了兩輛東洋車,一徑到了六馬路寶樹胡同秦佩金家。原來座上先有了陳雨堂、袁伯藜兩個,房裏明晃晃的點了一隻大蠟燭,紫旒問知是佩金生日,連笑著說拜壽。佩金也笑著周旋了一陣,便開場碰和。紫旒問起陳雨堂可知道許老十這個人?雨堂道:“他是我老朋友,怎麼不曉得?”紫旒道:“他開的書局怎樣了?”雨堂道:“這一向沒看見他;不大清楚,隻怕生意好呢。”紫旒便不說了。八圈和過,紫旒輸了二十元,恰好雨堂贏了二十元,紫旒便扣了抵他的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