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2 / 2)

夢做到這裏我被一泡尿憋醒了,一道很強的光線穿過窗簾的細縫鑽到屋裏,我聽到安宇在廁所裏開著的水籠頭“嘩嘩”作響,又聽到他對著誰在嚷,“出去,不準進來。”開始還以為他是在對婷婷嚷,翻了個身才想起,大概是在跟“道明寺”說話。

安宇是婷婷的男友,兩人同居在一起有近一年的時間了。安宇自己開著一個不大的酒吧,沒有一份鐵飯碗的工作,這或許是婷婷的父母反對他倆交往的最主要的原因,不能得到父母祝福的感情是可悲的,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會聽到從婷婷的房間傳出傷情的哭聲。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或者我?或者婷婷?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怪夢,怎麼會做那樣的夢呢?這麼些年過去,自己一直都不曾刻意回想過打工的那段生活。是否因為昨天白天那段不開心的回憶,也或者就是因為這句話,而喚醒了我一些潛意識裏的記憶呢?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我記得自己昨天並不是第一次想到這句話,最初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是好多年以前,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坐在寫字樓裏,腦子裏也像昨天一樣,突然就冒出這句話來。我本來很忙,手上積了好幾套版,剛剛老板又從香港打電話過來,要我再跟一套最新款的公仔背袋。資料一傳真過來我就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放工模的圖紙,頭也沒抬一下,直到突然有人把一疊透明料丟到我的桌上:“哎這種水袋料,海星的。”

是裁床部的總管阿娟,我一抬頭,就看到她把臉一扭,帶著一臉的不耐轉身走了出去,我突然就對眼前的圖紙失掉了心思,腦子裏就冒出剛剛那句話來:“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在這家生意興隆的PVC軟膠製品公司裏,名義上,我是老板的秘書,但實際上我所做的工作早就已經超出一個秘書的若幹倍,從樣版的製作到車間的生產,從成品的包裝到貨物的裝箱出貨,從資料的整理到樣版的管理,從產品的質量到工人的調派,老板已經習慣了事無巨細地交代給我,我也習慣了事無巨細地承接下來,這讓寫字樓裏的另外幾個先我到公司,自恃是老職員的同事非常不滿。

而那段時間我也對自己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疑問。來南庭也已經有兩年了,從一個對PVC軟膠行業一竅不通的外行變成如今老板的得力助手,其間我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隻有我自己知道。當初那種“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情早已被“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的慨歎所替代。原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是如此巨大!這就算起飛了麼?這就是自己曾經一心想追求的生活麼?每天的正常上班時間是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隻有吃中飯和晚飯的時候才各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天知道,我的工作時間幾時正常過?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老板會有那麼多的樣版要打?一套接一套,從不間斷,一天最高的時候可以達到九套,每天都要加班到一兩點鍾,時常還得通宵達旦。工作的辛苦倒也罷了,但同事之間的排斥卻常常令我難以忍受。寫字樓裏的女孩兒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會計小姐阿孫,統計小姐阿柳,電壓部總管阿芬,包裝部總管阿紅,和前麵的裁床部總管阿娟,除了阿娟來自海南,其他的人全是本地人,對南下打工的外來妹懷著很深的偏見,這些偏見表現在工作上就成了刁難與極度的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