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白拾了那書簡,回了書院,見了弓愚。
“父親,這書簡中說了什麼”。
弓白雖然年幼,畢竟儒門之後,一身儒家儀禮自是不曾虧缺半分,因此也不曾拆開書簡,見過其中內容。
弓愚仔細打量了一眼弓白,搖頭歎道:“李老果然不凡,一語中的”。
此時弓白一頭霧水,呐呐問道:“父親,這是何意?”
弓愚聞言,卻是陡然間舒展雙眉,溫語一笑,“此簡乃是李老所留,並言及我兒性格孤鶩,言行似劍,日後恐怕有刀兵之禍,勸勉為父,須令我兒謹言慎行,多修儒術。罷了,你且觀上一觀吧”。
言畢,便將那書簡遞到弓白手中。弓白也不遲疑,謝過父親,隨即打開,隻見竹簡中,倉促的寫了幾句留書,原文如下。
敬文生先生安:老朽去歲多勞先生費心安置,已有半載有餘,此番倉促,未及麵辭,心中實有愧疚,望先生雅諒。此間緣由,非老朽不與先生得知,實為心有苦衷,若後日有期,老朽必有厚報。另有一言,望先生得知,令郎聰慧靈敏,異於常人,日後必為名宿大儒,然今天下大亂,恐令郎意正難屈,易生口舌之禍,不適於世,望先生留心。
書簡末端,沒有留名,論筆鋒口氣,便是那不辭而別的李仆無疑了。
弓白一頭霧水,問道:“父親,這李老在綦水已住了半年,為何如今又一聲不響的走了?”
弓愚笑道:“乾為天,坤為地,乾坤宇內,何其浩瀚,吾欲東往,便可東去,吾欲西返,便可西歸,何必煩惱?且人各有誌,隨他去吧”。
弓白道:“父親說的是”。
弓白默默的下去了,讓他感到惆悵的是李歸,在這個年紀來說,李歸算是一個不錯的朋友,起碼弓白嘮叨之乎者也的時候,李歸不會同他爭辯。當然,他也不會因此而悲傷許久,畢竟年少,心性稚嫩,在這個時候,能夠讓人記住十年、二十年的東西,畢竟是少的。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也容易讓人忘記它的流逝。
當弓白年歲稍長,漸漸忘了當年的李歸是誰的時候,也不過是過了兩年,弓白十歲,也就是昭和十一年。
天下九州依舊戰火連天,入蜀地求仙問道的人越來越多,逃入蜀地的流民也越來越多。周天子漸漸失勢,諸公侯對周天子也漸漸地開始不理睬了,甚至有流民傳言,一些軍力強盛的公侯已經開始準備築台告天,稱王祭表了。諸公候的朝覲、納貢越來越少,最後幹脆斷絕了,周天子終於意識到周王室的衰微,開始在周王都“奄”之東的鹿台祭天,一開始是歲祭,即臘月時祭天,後來幹脆改為四時,舊時春搜、夏苗、秋獮、冬狩,為天子大祭,如今更為春服、夏祝、秋祈、冬祭,宮寮子諫曰:佞臣為亂,必自及之。
蜀地畢竟處於九州之外,論其富庶,不值一提,乃荒僻之地,山中農戶,多以打獵為生。是以在《周禮》中,尚且處於蠻、夷之外,隻堪為鎮、藩一等,在九畿:候、甸、男、采、衛、蠻、夷、鎮、藩之中,為最下等的窮苦之地。但凡是有其弊,必有其利。蜀地之中,雖然窮困,卻遠離戰亂,山民得免兵禍之苦。
昭和十一年臘月。
蜀地的山民砍柴、打獵、捕魚,早已備好了歲末的儲糧,靜待來年的暖春。雖然山道難行,卻也有野商往來,蜀中或山外的野商在歲末的時候,往往組成商隊,入蜀換些山珍錦裘,再回返荊州販賣,一往一返,常常獲利不薄,如有福運者,更可尋得山中美玉,獻與公侯,所得財幣,便更不止千金之數了。綦水一地位居劍門關,乃入蜀必通的要道,閑暇時,便多有山民做些野商的生意,自然也相較蜀中富庶一些,因此,衣食倒也無憂,便是這綦水中,自稱儒門弟子的書院教書先生,也是二十年前,方才遷入此地。尋常山民,手中或有富餘的閑錢,便將家中幼小,遣送來學些字畫,聽聽先生講授的見聞,每逢這歲末之時,有客人來訪,便吹噓家中幼小如何如何,偶爾聽來,也算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