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地裏的病孩子(1 / 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這樣的怪物,還沒懂得愛情的真諦,就先學會了懷疑。

可是,易禾,我一直記得16歲那年的你,你對我說過的一個關於愛情的美好語句,壯烈美麗,聽起來不像真的,卻讓我義無反顧地堅信。

堅信這個世界有天長地久,堅信我能與你高飛遠走,堅信我們能夠共白頭。

01

16歲那年,我在學校浪費時間時,你在另一所學校無所事事。所以,相隔1000千米的我們才能在一個叫“迷途”的論壇認識。

我在論壇寫樂評,你在論壇寫詩歌。對於寫詩歌的男生我有種輕視,因為我覺得男生應該頂天立地,應該有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氣勢,而不是無病呻吟,矯揉造作,這是女孩子應該做的事。所以即使我逛詩歌板塊,卻從來不看你寫的隻有你自己能懂的意識流東西。

我想你在論壇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長得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你跟論壇公認的才女葉紫有曖昧。除了寫詩歌,你又多了讓我鄙夷的理由,借長相和緋聞上位。

我和葉紫惺惺相惜,因為她說,淩藍,你寫的樂評讓我感同身受。別人寫樂評多少都會牽連到自己的愛情,隻有你的樂評裏,幹淨純粹,隻有女孩子的心事。

我跟葉紫說,那是因為我現在還沒遇到過愛情。

葉紫說她遇到了,就是傳說中的你。她偶爾會跟我說起你,說起你的才氣,說起你的故事,但我隻是在電腦這端撇嘴,隔著一個網絡,每個人就像戴著一張麵具。在我還未遇見愛不懂愛的年紀,柏拉圖真的是遙遠的傳說。更何況,僅憑幾張照片、幾段文字、一個QQ、一個電話號碼所維係的聯絡,怎麼能稱得上愛情?

葉紫建了一個群,將我拉了進去,裏麵是論壇裏的幾個出色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你。

我一進去,你就起哄,哎呀,葉紫你真本事,冷傲的淩藍竟然也被你請了進來。

麵對你的熱情和誇獎,我心下隱隱有女孩子被關注的小欣喜。但是因為陌生,所以依舊小心翼翼地維持著矜持,沒有回話。

後來,你便加了我的QQ。你說,淩藍,我喜歡看你寫的樂評。你一定是一個澄澈明淨的女孩兒。

澄澈明淨,這個詞真美好,至少讓在網吧蹺著二郎腿抽著煙的我立刻坐直了身。

其實你不是一個詩人,你是一個情聖,你知道女孩子最喜歡的話,所以,那年,僅僅一句誇讚便讓我對你的印象大為改觀。

雖然沒有把你當做朋友,但至少不再瞧不起你。這就是那種年少時因為別人的一句話、一種行為而打下的莫名其妙的印象分。

那天,我在寫一個叫侯湘婷的歌手的樂評,評價她的歌《一起去巴黎》。這首歡快的歌讓我突然想起剛聊過天的你,於是我在結尾加了一句,幸福的憧憬不停站。

其實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寫這種似是而非的話,我想或許我是有點寂寞。

02

彼時,我穿過校園的操場,抬頭尋望已許久不見的陽光,倉皇的時光像一隻巨大的飛鳥,盤旋飛走。

身邊的學生步伐匆匆,有的握著饅頭邊走路邊看書,有的成群結隊地說笑,還有情侶親密地在一起,偶爾鉤下手指。隻有我,雙手插在口袋裏,獨自一人,漫無目的,行屍走肉,考慮晚上是去風雅網吧,還是快車網吧。

16歲的我,與燦爛年華無關。因為看了一些陰暗寂寞的意識流小說,因為父母不在身邊,獨自生活在這個城市,所以故作憂傷得不成樣子。

葉紫說,我們都是暗地裏的病孩子。

因為病了,所以寄居在腐爛且安逸的城市之中,彼此孤獨,卻心心相印。

葉紫寫給我的信裏,經常夾一片玫瑰或菊花或桃花,但是信裏的內容卻不如花瓣般溫馨。

葉紫絕對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比我更陰暗、憂傷。因為她父母離婚,上代人的恩怨讓16歲的她承受了下來,她每天晚上都要依靠買醉或抽煙才能入睡。她有輕微的憂鬱症,這個在我20歲去看都無法接受的病,更何談16歲那年。

葉紫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在我心裏是紫色的,小小的憂傷,帶著點微微的神秘。

葉紫說我也像我的名字一樣,是藍色的,一半是深邃純淨的海水,另一半是迷離的火焰。說起你,易禾,葉紫說,你不是她的顏色,你是她的曙光。

我不明白葉紫所謂的曙光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自從葉紫建了群,聊過天後,我們便熟絡了起來.我們在群裏八卦論壇的其他人,說自己的近況,開對方的玩笑。

你跟葉紫是我們最常拿來開涮的,網戀是個時髦的東西。不過每次大家一提起你和葉紫,你就會拿我做擋箭牌,你說,其實我一直暗戀的是淩藍啊!

因為你的態度太隨便,所以沒有人在意你的話,我也不在意,還變本加厲地嘲笑你,易禾,不要明戀姐,姐愛穿帆布鞋。我的每篇樂評下,都有你的聽後感。你在論壇本來就是一些女生心裏的神,而你把我捧成一尊神。就連葉紫偶爾都會說,淩藍,要不是你是我好姐妹,我會覺得易禾真的喜歡你。我說,得了吧,他不是我的茶。你真的不是我的茶,你長得太好看。長得好看得都讓人沒有安全感,更何況,一張美臉又不能當卡刷。當然,從前的我不是這麼想的。15歲那年,有個男孩跟我表白,他長得有點寒磣,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我拒絕他的理由就是,瞅著你飯都吃不下去,出去跟你約會都怕被別人認為我倆是花仙子跟怪獸。那時,我像一個妖孽,塗藍色的指甲,自認為長了一張美麗的臉,所以無懼無畏地想恃美行凶。沒有人告訴我,傷害有時是一劑烈性毒藥。

03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葉紫是另一個自己,所以我們才會那麼要好。

但我永遠都比葉紫少一些決絕。我們都不滿現在的生活,所以說好一起預謀一場午夜的逃離。可是每個午夜,我走出網吧後,都會坐在相隔100米的軌道邊,望著長長遠遠的軌道發呆。我想起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現在一定在沉穩的睡夢裏。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一個人坐在孤寂的軌道邊,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兒。

我舍不得走,也沒有勇氣。16年來,在北國的這座小城裏,我一直安穩地生活,雖然內心充滿了張牙舞爪,可表麵依舊不動聲色。我習慣了這裏的一草一木,習慣了每周去這裏的小小教堂聽別人頌歌。

逃離,是一個很絕望的詞,卻又那麼壯麗。

葉紫說,她麵對這樣的盛大,會奮不顧身地撲進去。

所以,她逃離了。高三的那一天,她對我說,淩藍,我退學了。

她說這話時,我聽到她周圍有亂糟糟的人群聲、車聲,好像在大馬路上。我問她,你在哪裏?她說,我在車站,我準備離開這裏,出去闖一闖。

電話裏葉紫的聲音雲淡風輕,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眼前唯一浮現的場麵便是,葉紫瘦弱的身影,站在來來往往的淡漠人群裏,一臉倔強地提著行李,她站在公用電話亭裏,可是周身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因為她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我問你知道這個事嗎。你說葉紫打的第一個電話給你,第二個電話給我。

我說,你說,葉紫到底去了哪裏?網絡那頭的你像我一樣陷入了沉默。葉紫自從給我打了那個電話後便消失了。我們與她唯一的聯絡工具便是網絡。可是她沒有上網,沒有給我打電話。我找不到她了。

因為少了葉紫,群都安靜了下來。我和你倒在QQ上開始說話多了起來。

每天我們都會開著視頻給對方放歌,視頻那頭的你真的是英俊,怪不得論壇裏那麼多新來的女孩兒,都會先找你。你在論壇叫公子易。我說你這個名字像算命的。你說我的名字跟葉紫的像是孿生姐妹。

一提起葉紫,我便會不開心。我不知道這個我愛的女孩兒她現在在哪裏。她出門隻帶了路費,她說她那沒良心的父母不知道她的離開。她會不會露宿街頭,飽受風霜摧殘,落魄不堪?她會不會孤單寂寞,恐慌無助?她會不會想念我們?

我多想免她苦,免她驚,免她顛沛流離,免她孤獨無依。我聽著我們共同喜歡的歌,問你,易禾,以後,你會娶葉紫嗎?屏幕那頭的你久久都沒回話,最後我看到你戴上耳機,把話筒放在嘴邊說,淩藍,我一直喜歡的,都是你啊。我們很少說話,經常就是打字。而當你的聲音像鬼魅一樣傳進我耳朵後,我的世界頓時狂風大作。

04

那晚,我慌張地下了線。然後坐在網吧裏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最後我趴在電腦邊隱隱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來時,整個網吧都是空的,打完通宵的人都散了,天亮後,大家再也不是晚上那群興奮的麵對電腦屏幕的少年。葉紫說得對,我們真的病了。過著這種不見陽光的日子,躲藏在暗地裏,妖冶茁壯地成長。

想起葉紫,我便想起你。昨夜你的告白,像是一枚威猛的炸彈,擊中了我的心髒,毫無轉圜餘地。有時候,甜言蜜語真的會打動人,聽著聽著也會聽成習慣。我翻著論壇裏,我的樂評下你一篇一篇的評論,還有你貼的漂亮照片,憂傷不已。你是我好朋友喜歡的男孩兒,我怎麼能喜歡你?可是,眼前視頻裏你英俊的臉,是每個女孩的夢想。15歲那年之後,我就學會了不再以貌取人,但是,麵對你,我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