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年後的一個黃昏,蓮英起床又倒下,想睜眼,卻頭昏得眼球兒一個勁兒往上翻。隻好又閉上眼,模模糊糊地看見幾個穿白衣的在她麵前奔走,再細看,卻是嬌豔站在她麵前。蓮英忙要往起坐,被嬌豔攔住。
嬌豔:好姐姐,你我還有什麼客套的?小妹前來看望,你盡可躺著跟我說話,我就坐在你床邊兒上。
嬌豔說完,坐在蓮英床邊兒上。
蓮英:妹子,多年沒見了,離島之後日子過得可好麼?
嬌豔:自打那一夜跟姐姐分享了繼合後,一別就是幾十年,我當然還是孤魂一個,你們可是一大家子人了。
蓮英:可不是。
嬌豔:我一直在冥山下修行,人鬼不見。今兒個突然想你想得心跳,就特地跑來跟姐姐閑扯閑扯。姐姐你怎麼瘦成這樣兒了?
蓮英:嗨,別提了。想當年咱倆還能為一個男人打一場呢,現在為誰我都打不起來了,風一吹我就能飄了。你說我這個生在大山頂上的人,嫁到小島上來給繼合生子持家,真沒做差過。不過是有時在自家園子裏舒展舒展,就被偷看的人傳出謠言去,說我是豹子,弄得官府非要把我變成豹子遊街問斬了不可。被他們逼極了,隻好喝香囊道士給配的女貞湯。這湯喝得我一天到晚像木瓜似的,不想動隻想睡。這麼活著大家倒好像瞧著放心了,說我算正常人了。直到繼成長大娶了媳婦,我才減了藥量,可也晚了,尤其是這幾年,好像氣力都被誰給抽走了似的。
嬌豔:姐姐你是被那湯給殺了真氣了。那湯裏有毒,進到你血裏就毀你的真氣,雖然你停了藥,毒也早進到血裏了。可他們覺得這麼做是為你好呢,世上容不得奇女子呀。想想我這個俗女人還沒怎麼著呢也竟被活劈死了,真是做女人太冤。
蓮英:妹妹別老提這些傷心事了。事到如今,咱們得往好裏想。你早已是逍遙世外了,我也快回山了。說點兒怪事吧,你猜我是怎麼懷上二兒子繼天的?那天我叫秀兒穿了我奶奶的衣服換個樣兒,結果那衣服上還留著早年間薰過的“笑香”味兒,人聞了那股香味兒就止不住撒歡兒。結果秀兒穿上那些衣服後就笑個沒完,笑得人發毛。那夜小兩口子笑了一夜。我因為白天翻弄舊衣服也跟著沾上了那香味兒,笑倒是沒笑,可晚上上床後就覺得燒得慌,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可人老了,燒不了多長時間就睡了,夢見我跟繼合又翻江倒海上了,比年輕時更歡實。正哼哼著,隱隱約約覺得我身上那人不是繼合了,好像是個生人,嚇得我想推開他又推不開,這回可犯了大忌了,我竟和一個生男人順水推舟了!這夢逼真逼真的,當時我躲不開又醒不過來,一直弄得身上又黏又濕。我一輩子隻嫁一夫,到老了卻在夢裏落個外遇。那夜我就懷上了繼天,不知孩子是誰的。兩個男人都是夢裏做的,要是真的呢,他們就都是真的;要是假的呢,他們就都是假的。我橫不能說這孩子不是真的吧?
嬌豔:管他真假!都說繼家將來出貴人,這孩子是不是神給你送來的貴人?他長得像誰?
蓮英:他還是長得像繼合,就是性格和誰都不像。是不是貴人倒難說,我就是老看著他不像個真人,老想起那個夢來,覺得他不過是借我的肚子來世上走一遭,不過誰不是呢?我和秀兒是同天懷孕,同年生子,生下叔侄倆,哪個是那個貴人?真是老天爺成心拿我們開心。繼合一心想讓後代出人頭地,萬一他們都是貴人不是更光宗耀祖麼?就送他們一起去讀書。結果兩個孩子都讀得好,成績不分上下,隻是性格特別的不同。兒子繼天性子冷,不愛說話;孫子繼書開性子熱,誰的忙都幫。兩個又好得像兄弟,繼天一出鬼點子繼書開就執行。兩個都成了學生頭兒,淨在學校裏鬧事兒。繼成一看挺擔心,就送他們一起去內地讀書,說是到了內地老師嚴,孩子們不僅管教好了還能讀出能耐來。結果哪想到內地鬧“旨義”,這兩個孩子不知信了什麼旨義,中學一畢業就全報考軍校了。繼合本來盼著兒孫讀書立業,聽說他們上軍校氣得幾天不說話,馬上想再培養下麵那兩個孫子,可家裏供不了那麼多秀才,那兩個小孫子都沒好好上成學。繼成的老二叫書風,讀了幾天私塾就自己跑到內地學武功去了;小孫子叫書主,一直在家跟著我們,秀兒教給他琴棋書畫,又跟繼合學私塾。這孩子是個能成大事的料,心裏平穩又解人意,又能騎善射。可惜家裏把錢都花在那兩個“貴人”身上了。嬌豔:這麼一大家子人,真夠難拉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