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叔叔的院子裏,電動的木工器械更新了不少,就差用電腦進行數控了。另外停放著四輪拖拉機、耘播耬等農機具,拖拉機的拖鬥還是液壓升降自卸的。叔叔對他說,現在種地真省勁兒,沒有人肯出笨力了。寨子裏這些年基本上沒有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國家把提留統籌農業稅免了以後,上級還發各種補貼,在外打工的回來了一些人,結果沒有心在地裏幹下去,過不了多久,又各奔東西。寨子裏的有錢人都到縣城、高樓街上買房子,做買賣。聽說南河和北河的下遊,國家準備修大型水庫,當做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輔助工程。工程動工前,咱們寨子還要移民,我看咱們馬寨沒有幾年的壽命了。杜思寶說,走著看吧,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們搬到唐都市去,我們在一起住。杜鳳梧說,那倒沒有敢想,再說,你嬸我倆到城市去,肯定不習慣。
在叔叔的堂屋西頭,杜思寶又驚奇地發現,這間屋子裏,保存了不少犁耬鋤耙、石滾、石磨等農家用具,都是些許多年不用、見不到了的東西。尤其是那一個渾身全是斜眼兒的耩地用的木耬,還是嶄新的。杜思寶問叔叔放這些東西有啥用?快嘴的嬸子嘲笑說,你叔叔是個有心人啊,中央台有個“鑒寶”節目,都是一些老古董,你叔叔看了後說,沒準哪一天,咱家這些東西也是寶貝。他有空就搜集這些不攥糞東西,準備給孫子留著,讓他們有朝一日,到中央台去參加鑒寶節目哩。
在小暖家裏,杜思寶見到了才幾歲的小侄子。小家夥虎頭虎腦,非常可愛,頭上留著一個木梳背兒,腦後留著一個鱉尾兒。杜思寶一下子又想起了七太爺,想起了七太爺的那條辮子。這家夥說不定就是當年的七太爺轉世,與西藏活佛的轉世靈童差不多。同時,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背著小暖,在寨子裏到處逛的往事。那時候,小暖也是這麼大,沒有留這些東西。沒想到,小暖給自己的孩子這麼打扮,讓人覺得別扭。
小暖對他說,哥呀,你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們對學習不感興趣。你的大侄子,整天瞎胡混,眼看初中畢業了,成績很差勁兒。回到家裏,就知道看電視。近來,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一些馬尾、竹筒兒和花梨木棒,在我的車床上旋來旋去,做了一把弦子。星期天回來,成晌在屋裏吱吱扭扭地拉,就好像殺雞子,難聽死了。他媽說他不務正業,他說是學成了,長大後要參加省裏的“梨園春”大獎賽哩,把我們兩口子氣得沒有辦法。可咱媽護著他,竟然說,學吧,學吧,奶奶愛聽你拉弦子。家有萬貫,不如薄技在身,遇到了荒年,拉上弦子討飯,還能多要到一些紅薯幹哩。你聽聽,這老太太說的是啥話!
杜思寶想,幾代人的思維模式肯定是不一樣的,媽媽能說出現今人想都不去想的話,自然有深深的時代烙印,有什麼辦法呢?自己何嚐不是如此,現在一想起那個挨餓的年月,就可惜在酒桌上的好酒好菜,有多少被白白地糟蹋了。
杜思寶不愛串門子,除了到叔叔家、小暖家吃飯外,隻到元叔那裏坐了坐。元叔對他十分客氣,沒有表現出來早年他們之間有多麼深厚的情誼。說起他的孩子來,元叔隻說,還行,都能夠自己掙一碗飯吃。杜思寶想趁元嬸不在身邊時,問一問他,跟鳳姑聯係上了沒有?終於忍著,沒有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