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時節,風刮的並不疾,但還是能使人激靈靈打個寒戰。幾片落葉在風中打著旋飄落,使這清晨的古老街道更顯蕭條。
豆腐王同平常一樣在他的小攤上炸著他的豆腐,旁邊還有一口鍋,煮了滿滿一鍋的豆腐腦。他在這條街上擺攤沒有三十年隻怕也差不多少了。二十幾年來,在這條街上隻怕沒有人起床比他更早,不管多麼勤快的人,早上起來推開門的時候,就會聞到豆腐腦的香味已經飄滿整條街了,這好像已經成了一個慣例,在這條街上從來沒有人期望他們起床比豆腐王還要早。豆腐王賣的東西也是多種多樣,豆腐,豆腐腦,炸豆腐,豆漿,好像跟豆子有關的他這都有。再加上他姓王,街坊鄰居送他一個外號“豆腐王”,豆腐王這個名號越叫越響,人們漸漸地把他的真實名字都忘記了。他一邊炸著豆腐,時不時的側目看一眼煮著豆腐腦的大鍋,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好像一個母親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樣。人們看到自己辛勤勞作得來的勞動成果的時候都是欣慰的,不管是質樸的農民還是這個在街頭擺攤的小老頭。
兩匹高頭大馬踏著落葉而來,馬的身上清洗的油光鋥亮,沒有一點汙泥,坐在馬上的是兩個精壯的男人,兩個人雖然算不上英俊,但很強壯。在這樣的天氣,兩個人都隻穿了件單衫,絲毫沒有寒冷的跡象,好像這刮著的寒風跟他們沒有關係似的,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位是內功練到一定的火候,對寒冷的抵禦比普通人要強很多。豆腐王還在打量這兩個過客的時候,兩匹馬已經停在了他的小攤前。豆腐王放下手裏的活,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說道:“兩位客官要吃點什麼?”說著接過兩匹馬的馬韁,將馬栓在了一邊。其中一個留著短胡子的說道:“來兩碗豆腐腦,十串炸豆腐。”豆腐王說:“好嘞,你兩位先坐下,馬上就來。”兩個人找了個牆角的桌子坐下,那稍年輕點的漢子拿起茶壺倒上了兩杯茶,對那留著短胡子的人道:“大師兄,你說會是什麼人幹的?我想了好久,真的想不到誰在一招之間能殺了趙老爺子的。”那留短胡子的人端起茶碗咂了一口道:“世上的高手多著呢,豈是個個都能讓你猜到的。”那年輕的漢子又想說些什麼,那留短胡子的人瞪了他一眼,用眼角瞟了一眼正在朝他們走來的豆腐王,年輕漢子立刻會意,不敢再問了。豆腐王送上了兩碗豆腐腦、十串炸豆腐,說了一聲:“慢用”,就笑嗬嗬的走開了。那留短胡子的人道:“三師弟快吃,咱們還得趕路呢。”年輕漢子道:“那振威鏢局具體在哪,大師兄可知道?”留短胡子的漢子道:“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鏢局就在洛陽城內,現在咱們已經在洛陽城邊上了,那振威鏢局名頭那麼大,等會兒進了城,隨便找個人,一問便知。”那年輕漢子聽他師兄這麼說,提高了嗓音對豆腐王道:“老丈,可知道那振威鏢局在哪麼?”豆腐王直起腰扭頭道:“那振威鏢局名頭那麼大,怎麼會不知。”他放下手裏的炸豆腐,抬起胳膊指著遠方道:“你們順著這條路走不要拐彎,大約走三十裏,就能到洛陽城的北門,進了城向西一拐,走不多大會兒,就能看到振威鏢局的旗杆了,那振威鏢局就在洛陽城的北街與西街的相交處。”豆腐王拿起炸了八成熟的炸豆腐繼續炸著,笑嗬嗬的道:“兩位是去托鏢的吧?不瞞你們說,那振威鏢局幹鏢行這麼多年,還真沒失過一次鏢,你們找振威鏢局托鏢可還真是找對地方了,那總鏢頭趙老爺又是個大大的善人,那一年鬧饑荒,趙老爺在他府前支了十口大鍋,方圓幾十裏的人都來領粥喝,不知道救下多少人的性命呢。”那兩個漢字隻是聽著,也不答話,他們聽到豆腐王這麼說,猜測振威鏢局並沒有把總鏢頭趙東洲的死訊傳出來。過了一會兒,那兩個漢子匆匆吃過,留著短胡子的漢子道:“老丈,結賬。”說著兩個人站起身。豆腐王放下手裏的活,在他那沾滿油汙的圍裙上揩了揩手,笑著道:“一串炸豆腐一個銅板,十串炸豆腐十個銅板,一碗豆腐腦兩個銅板,兩碗豆腐腦四個銅板,嘿嘿,客官,一個是十四個銅板。”那兩個漢子聽他說話囉囉嗦嗦,早就不耐煩了,那留著短胡子的漢子點了十四個銅板放到桌上,和年輕漢子牽了馬,順著剛才豆腐王指點的路揚長而去。
那趙東洲是洛陽城首屈一指的豪富之人,為人豪爽,出手大方,廣交朋友,哪怕從來都沒有打過交道的江湖上的有難之人,衝著他的名頭前去投奔的,他也不會稍有怠慢,總是以貴賓之禮相待。他一手創辦了鎮威鏢局,前後曆時三十多年,由原來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鏢局,發展壯大為現在的遍布三個省,擁有十幾家分局的規模,除了誠信待人外,他這做總鏢頭的手底下確實也有幾手硬功夫,他的功夫內外兼修,可以說已經達到了江湖上一流高手的境界。尤其他的鐵布衫的外家功夫,更是已經登峰造極,江湖上老一輩的人提起趙東洲沒有一個不是讚賞的口吻,好像趙東洲就是他們努力的方向,也要像他一樣成為一個在江湖上武功和德行都甚隆的老一輩人物。當他們提起趙東洲的鐵布衫功夫,肯定要說的就是十三裏鋪的竹子林大戰。那應該是二十多年前,當時趙東洲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那時鎮威鏢局名頭還不是特別大,他帶著十幾個趟子手壓著鏢路過十三裏鋪的竹子林的時候,忽然間從四麵八方竄出幾十條漢子,個個麵目猙獰,手裏拿著明晃晃的鬼頭刀。這夥劫匪跟一般的劫匪行事也很不同,大多劫匪隻為劫財,能不動手就不動手,往往先是恐嚇威脅,讓你留下鏢或者留下些錢財,他們美其名為“買路財”,畢竟刀劍無眼,劫匪也知道,隻要一交上手,就算能將對方全部殺死,自己的兄弟們不免也要有所損傷。這夥劫匪將趙東洲一夥團團圍住,什麼話也不說,不知道他們其中誰打了個呼哨,一圈人同時躍起,個個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樣子。趙東洲經曆的江湖廝殺雖然很多,像這樣的不問緣由,不說目的,見了麵就直接拿兵刃招呼的還真是第一遭。趙東洲一聲大喝,如同半天裏的一聲驚雷,劫匪都怔了一怔,耳朵裏“嗡嗡”作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才的那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勁好像也被嚇掉了,誰也不敢第一個上來廝殺。趙東洲心知這夥劫匪與平時所遇劫匪不同,他們是要殺人越貨。隻見他雙目炯炯,在眾人臉上掃了一眼,舉起自己的大刀,迅捷無比的朝自己的頭上砍了下去,跟他一塊來了趟子手都嚇呆了,就連劫匪中也有幾個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叫出了聲。那刀迅捷的就像一道電光,結結實實的砍在了趙東洲的頭上。令人奇怪的是,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砍到趙東洲頭上好像變成了木頭做的,竟然沒有傷他絲毫。趙東洲依然是雙目炯炯,將刀往地上重重的一擲,那刀插入泥土之中,直沒至柄。再看趙東洲的剛剛被自己用刀砍過的地方,隻留下了一道紅印,就像用指甲不小心劃出來的一樣。趙東洲對劫匪怒目而視,大喝道:“還有誰想劫我的鏢,就請上來吧。”這些劫匪雖然是殺人不眨眼之人,一生之中,不知道殺害過多少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病殘之人。就算是一般的押鏢的身強體壯的趟子手,他們也能以數量的優勢取勝,但是哪裏見過這陣仗,竟然有人用刀都砍不死!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站立在那一動不動,不知道哪一個機靈的先反應了過來,扭頭就跑,然後幾十個人好像如夢初醒一樣,跟著也是撒腿就跑,恐怕他們自己在這之前也不相信自己還能跑這麼快吧。這次“大戰”是趙東洲勝得最輕鬆的一次,沒用一招一式。也是情況最驚險的一次,如果不是他反應機敏,縱能將這夥劫匪全數殲滅,自己帶去的那一班趟子手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畢竟除了自己,那些趟子手也就是比一般人身強體壯一些,並沒什麼高深的武功。就算他們能將這夥劫匪全部殺了,自己不損一人,他的這個做法也是對的,應知道在江湖上走鏢,不光要靠武功高低,綠林上的朋友肯賣麵子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即使你武功再高,天天有人來尋仇滋事,恐怕也總有出事的一天。自此,他威名遠震,綠林上的漢子知道他的厲害,見到鎮威鏢局的大旗,也就主動“回避”,趙東洲也不是吝嗇之人,見到綠林好漢肯賣自己麵子,心下也是暗自歡喜。每每在哪個山頭,哪片窪地路過,必定事先打聽好這片地方的“老大”,派幾個能說會道的見過世麵的趟子手帶上禮物,先去打點一下。漸漸地,他在黑白兩道博得了很好的口碑,鏢局也是一天天的壯大了起來,直至成了後來那樣大的規模。要說趙東洲唯一“不好”的地方,應該就是好色了吧,當然,他不去誘拐良家婦,也不靠勢力欺占他人妻女,隻是家裏小妾成群,據說他共有九房小妾,個個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他這一點小小的愛好又能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