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一片地勢較低,野草雜生,甚是繁茂;高林灌木,綿延不斷。乍看上去,並無異狀,細一注視,果有一簇林草由遠而近,往自己這一麵不時閃動過來;其勢特急,彷佛有什麼東西,在草林裏行進。先當是猛獸蛇蟒之類,還未十分在意。正邊走邊回顧間,那東西忽然走過一片疏林,現出身形,乃是七個壯漢;全都是手持兵刃,一身勁裝,神情匆遽,腳底甚快。他再定睛一見,在渡口所遇五大漢,俱在其內;並還添上了兩個,看去身手矯捷,尚在五大漢之上。料他們多半是為追趕自己而來,打量著不但眾寡難敵,而且又當長路奔馳、力乏饑渴之際,不由心怯。忙往路側大樹後一閃,一麵審度形勢,暗打主意。
總算還好,所在恰是峽穀中間的一條附壁岡脊,路寬丈許;靠外一麵,盡是一株接一株的槐柳之類,又長著不少野麻,高可過人。他身材矮小,由下望上,不易發現;即使他居高臨下,如非走向崖畔,觀看不出,料著還不妨事。籌思之下,覺得前進必與敵黨斜路相逢,不如往後退走;等尋到泉水,解渴之後,再作計較。
時正口渴心煩,孫同康以為易進為退,已與敵黨背道而馳,當可無礙。因來路並未發現溪澗,雖然要等些時才能上道,但後退多了,總是冤枉,便隻退行了裏許遠近。正侍覓路往側麵尋去,忽由一株古樹後麵發現一處斷崖缺口,一麵斜對著一片盆地,便是剛才七敵黨的來路。
缺口左側,亂石草樹之中有一岩凹,彷佛幽深,也未進去;缺口右側有一山夾縫,繞將過去。見有一小徑可通峽後,也是一片山凹,隻沒先見盆地寬大;前麵並有一橫嶺擋住,好似無路可通。當時他急於求水,徑往那條小徑走了下去。先當低窪之處易尋水泉,到後查看,那山凹僅右巨畝方圓一片盆地,四外山環嶺抱,俱都高不可攀。下麵卻是怪石羅列,野花盛開,細草蒙茸,幽芳襲鼻,景物頗有幾分清趣;不似先見盆地,草莽叢雜,令人望而卻步。隻是水仍不見一滴,並且除來路小徑外,山均壁立陡削,更無出路。
他心中老大失望,口渴愈發難耐,勉強尋到對麵嶺腳,發現一條小溪,已然幹涸。
知道這類小溪,多隨山洪漲涸,既有此溪,水源必不在遠。細撥溪草尋視,果然發現兩處濕泥,不禁生了希望,便沿小溪尋去。
尋到盡頭處一看,竟是來路左側一片危崖之下,果然下有水潭;隻是早已幹涸成了汙泥,因被大片怪石擋住,先未發現。仰視危崖缺口處,居然還有水泉零星下滴,足可用以解渴。孫同康先頗高興,精神為之一振;再一查看,竟是可望而不可及。
原來那危崖,壁立二三十丈,綠油油滿布苔蘚,無法攀升。下麵泥潭大有一畝多,率性幹透,也可立在潭底,仰承泉滴;偏是一潭極深的稀泥,無法令人立足。他想了又想,終是望梅止渴,無法到口。立望了一會,實在渴得難受,才想出一個夯法子:身立潭左,端詳好了對岸落腳之處,仰覷殘泉下滴,似飛鳥銜食般,仰麵張口縱將過去;稍停再用同樣方法,縱將回來。
那泉源已將幹涸,隻剩一些殘泉細流,稀落落時斷時續往下滴去;再加山風吹動,落勢不穩,並非降在一定地方。潭麵又寬,孫同康既要顧到上麵,又要防到下麵,仗著武功有根底,雖未失足;無如泉滴既少,又有風吹,有時迎撲一個正著,還能得到一點殘滴沾潤;一個不巧,不是撲空,白費許多氣力心思,便是打向頭麵衣服之上。幾個來回縱過以後,仗著泉滴甘涼,渴雖少解;連夜跋涉之餘,本就腹饑,再一劇烈勞動,肚子益發餓得難受起來。
當時他一賭氣,暗罵自己真騃!先遇五人素昧平生,無仇無怨,焉知不是行路的?
就算是敵人黨羽,憑自己的武功腳程,也並非不能應付。怎從昨晚一來,便成了驚弓之鳥,怕起事來?先如上路,此時也快到了。平白耽延時刻留在這裏,受這活罪不說;此時饑疲交加,真要遇上對頭,反倒難辦。那七個匪人已早走遠,還不上路,留在此地作什?正打算緩一緩氣,起身上路;忽聽崖壁裏麵有人說話。心中奇怪,站在潭邊側耳一聽。
隻聽一個極粗暴的聲音說道:“這事真怪,方才明明看見那小賊往前正走,大哥看出他腳程不慢,特地抄小路趕了下來,滿想到大鬆口準可截住,怎會不見呢?”
另一個山東口音的說道:“適才趕到黃牛岩時,如若依我登高一望,他無論走向何方,絕跑不出老九那雙怪眼;偏你粗心,認準這廝走的是去五乳峰的道路。在他以為由小路走,又抄道,又背人;那知這三條路通沒岔道,我們走的這條路,外人不知。再說,必須經過老五那裏,外人也不能隨便通行。當時懶了一懶,我想必是我們由淺水灘經過時,走向享林裏,給他看破行蹤,生了疑心。不過照這廝昨晚的口氣,非去少林寺不可;退回來路,遇上我們的人固是送死,改路也沒個辦法,此時不知閃向何處?寨主的脾氣,大家都知道的,這廝手底雖還來得,昨晚已有人和他接過,並非我們幾個人的對手;要被滑脫,如何交代?何況這次又丟了他最愛的那匹好馬,誰吃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