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停當,天還未亮。好在妖僧自知九寒砂陰毒,到時如被敵人震散些許,隨風浮沉,中人立死;已今士豪將當地佃戶居人全數遷避,欲俟事完,經他行法收集殘氛,再令回轉,以防傷害自己人。隻管雷火橫空,烈焰高起,並無一人在側;除妖僧師徒外,土著一人未傷。當將孫同康護身寶光收去,靈丹早已塞入口內;隻向周鐵瓢取回所借寶鏡,匆匆敘別,行法護著孫同康,帶同飛回山去。
這時孫同康身上奇冷如冰,痛楚無比,知覺未失。孫毓桐三生愛侶,自更關切,事又由己而起;見他身寒如冰,不能言動,痛苦之狀,由不得念切心亂,竟把日前所想忘了一個幹淨,抱了同飛。一到,便往棲鳳坪內洞臥室中飛去,匆匆放向自己榻上,設法解救。
紫、青二女早在佇盼,見師叔身受重傷,被師父抱了回來。雖然事前有人說過,意中之事,也自惶急;趕急隨同入內,相助乃師救護。孫毓桐關心過甚,以為韓仙子靈丹雖有奇效,終恐邪毒太重;欲使受傷人少受痛苦,在藥力未發動前,運用玄功真氣,先去寒毒邪氣。便不再顧慮,坐向榻上,令紫、青二女各持一麵寶鏡照定,自將孫同康扶起對麵盤坐,將真氣凝煉,嘴對嘴度將過去。
那知孫同康屢世修為,根骨甚厚,雖中邪毒,不能出聲說話,心仍明白,看得畢真。
服藥不久,寒痛已漸消失,隻為看出心上人對他愛護周至,又複觸動情懷;這時麵帶苦痛,一半故意做作,想得對方憐惜。及見心上人親手扶持,軟玉溫香,居然在抱,方自忻慰,感淪肌骨。跟著又見對方櫻口湊將上來;兩唇才接,一股陽和之氣帶著一縷溫香,立時度入口中;由咽喉注入,充沛全身,舒暢異常,這都不在話下。
最可喜是,自從一見容光,玉人情影便深印心頭,成了刻骨相思。休說比翼雙棲,常相廝守;但能一親玉肌,死也無憾。隻為向道心堅,仙凡分隔,惟恐少有忤犯,強製妄念,平日連多看兩眼俱都不敢。想不到一夜之間,情景劇變!不特對麵扶抱,飽餐秀色,並還唇口相接,溫馨徐度。似此關愛,情重可想。世間上最難消受美人恩!由不得魄化心融,神思陶醉。如非四肢無力,又加平素老成,知道對方不避嫌疑,誌在救人,真恨不能伸手反抱向懷,盡情親愛個夠,才稱心意。
他心怦怦亂跳,正涉遐思。見孫毓桐本是麵帶愁容,手扶雙肩,以口度氣;忽似有什警覺,將一雙淨如澄波妙目,看了自己一眼,立撤香吻,鬆手退去。當時春生兩類,似嗔四喜,又似帶著一點羞意,看去越發嬌媚。以前雖也調儻大方,但是容顏莊麗,婀娜之中含有剛健;尤其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炯炯雙瞳,隱寓威棱,令人不發逼視。似此頰暈紅潮,嬌羞薄慍,尚屬初見。
同康愛極忘形,情不自禁,意想伸手去抱。那知急切間邪毒不曾去淨,隻管痛止寒消,四肢仍是棉軟無力。寒毒凍凝的筋骨血髓,剛吃藥力真氣融化,知覺初複,本應痛不可當,幸仗靈藥定痛;又當目注心上人,心醉神迷、萬慮旨誌之際,重創奇痛已止,漸入愈境,一點小酸痛,自不留意。不過無甚動作還可,這一想伸手,結局手未抬起,反因真力漸漸局部複原,不能勻貫全身,力用得又猛,傷處受了強烈震撼;兩臂骨宛如寸寸斷裂,奇痛難禁,幾乎疼量過去。
孫毓桐原因真氣度入以後,鬃覺對方所受寒毒,不如預想之重。又看出對方癡看自己,目光隱蘊無限熱情,愁苦之容已消,分明先前有些作偽。自己誌切救人,竟忘顧忌;雖是神仙中人,也不禁有些羞悔。方自作色微慍,想要開口;猛瞥見孫同康麵容慘變,頭上冷汗直冒,往後便倒。心腸一軟,由不得伸手搶護,輕輕扶令就枕。
倉卒中,孫毓桐並未看出用力所致;隻當三生愛侶,劫後重逢,相愛太切。因還不知前生底細,把自己視若天人;隻管愛極,不敢稍為表現;及見自己不避嫌疑,以口度氣,自更情動於中,不免遐思。後再猛一作色撤退,隻當心思已被看破;惟恐就此決絕,憂急過甚,血脈償張,激發傷痛所致。如非屢世恩愛纏綿,寧舍天仙位業,不願夫妻分離,也不會有今生遇合。不過這一世,自己轉劫較早,修為已有根底;意欲將此夙世情緣割斷,各修上乘功果,早證仙業,今其早日入山拜師,勿再留連牽絆。偏生定數難移,反累他受此苦難。自己不踐夙約,他並不知就裏,如何怪人?同時又見痛楚之狀,越生憐惜,便安慰道。
“韓仙子靈丹神效,經我真氣助化寒毒;你又根骨深厚,按理痛冷當止。適忽劇痛,想是有什麼激動,一會必可複原,明早即能起坐行走。你我前生,本是同門至好;此次中毒亦由我而起,故此不避嫌疑相救。你卻要安心靜養,不可愁急。一切前因後果,日後自知,此時言動不得。少時我還有人來訪,且閉目養神吧。”
孫同康原因用力冒失,震動傷處,痛過一陣也就轉好。加以藥力得真氣催動,靈效全發,痛已全止。見心上人這等溫柔撫懇,並無見怪之意,反說彼此夙世同道至交;好生忻幸,感激欲泣。自覺已能出聲說話,心說:“好姊姊,你不令說話無妨,怎叫我把眼閉上,連人也不令看?”方自尋思,孫毓桐說完,便自轉身欲行。情不自禁,脫口低呼了聲:“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