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向說:“一個國家之所以衰敗,是因為有人做事,無人監督,事情往往荒廢;有監督而不重視禮儀,則貴賤不分,秩序混亂;有禮儀而沒有威嚴,則表麵上看秩序井然,實際上內心卻不恭敬;有威嚴而不通過特定的儀式昭顯出來,則大部分人還是不理解,不明白,這樣的話,內心的恭敬也不能長久,做起事來虎頭蛇尾,國家也就完蛋了。所以聖賢之主,要命令諸侯每年都來訪問,好讓他們記住自己的職責;三年朝覲一次,是為了正禮儀;六年集中會見一次,是表現盟主的威嚴;十二年再會盟一次,是為了昭顯信義。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晉國依先王的禮儀主持諸侯會盟,唯恐失職,準備好了犧牲奉獻於君侯之前,請求您善始善終。可是您卻說,沒有必要再結盟,依下臣之見,那也確實沒有必要了。請您認真考慮一下,無論何種答複,寡君已經作好心理準備了。”
齊景公笑了:“聽說此次出征,晉侯動員了兵車四千乘,此事當真?”
叔向說:“千真萬確。”
齊景公說:“拿著四千乘兵車做後盾,誰敢不從?寡人隻是提意見,決定權還是在晉侯手裏嘛!”
叔向臉一紅,說:“謝謝您的理解。我們也是沒辦法,諸侯現在和晉國有點離心離德,不得不向他們展示一下實力。”
齊景公笑笑,說:“那也是有必要的。”
齊景公第二次對晉國說不,以妥協而告終。後人評價齊景公,認為他最大的優點是不亢不卑,也不一味蠻幹,進退有度。齊景公知道,晉國的弱點不在於其整體實力,而在於公室的統治地位受到六卿的威脅。現在這種情況,晉國人顯然是一致對外,齊國還未能與之爭鋒。
晉國撿了個軟柿子捏
公元前529年八月四日,諸侯聯軍在平丘舉行閱兵儀式。晉國中軍“建而不旆①”,即建立旌旗,不設飄帶,以示僅供檢閱之用。但是到了八月五日第二次閱兵,則“複旆之”,這是昭告天下,準備出兵了。諸侯們見到這副陣仗,打心底對晉國的武力產生了一種畏懼感。四千乘兵車,畢竟不是鬧著玩的!
魯國人自然知道四千乘兵車是為何而來。魯昭公半是裝瘋賣傻,半是提心吊膽,也跑到平丘去聽命。晉昭公又好氣又好笑,派叔向對他說:“您都看到了,大夥兒正準備用武器保衛盟約,寡人也知道自己是沒有為您服務的福氣了,您請回去吧!”
魯國大夫孟椒說:“請問敝國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嗎?”
叔向說:“邾(zhǔ)國、莒(j?)國都來告狀,說貴國以大欺小,不時侵略他們,搞到他們民不聊生,連進貢的錢都拿不出來。貴國這是公然違反盟約,人神共憤。”
“就這事?”孟椒說,“君侯因為蠻夷之國的幾句讒言就斷絕兄弟之國的感情,跟周公的後人過不去……既然是這樣,那也隻能由得君侯決斷,寡君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意思是,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看著辦吧!
叔向心想,喲,看來不太服氣,得下點猛藥。“您聽清楚了,寡君有甲車四千乘,就算這事不占理,也是十分可怕的力量。何況現在是替天行道,試問天下有誰能擋得住?”說著往前走了兩步,孟椒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晉國,”叔向接著說,“就像是一頭牛。牛再瘦,壓在一隻小豬身上,這小豬能受得了嗎?南蒯(kuǎi)、公孫憖(yìn)的事兒,貴國好像還沒有擺平吧?如果以晉國的兵力,率諸侯之師,借著邾、莒等國的憤怒來討伐魯國,再利用南蒯、公孫憖的事做文章,我們有什麼事情辦不到?”
一番話說得魯國君臣目瞪口呆。
南蒯是魯國權臣季氏的家臣,擔任季氏封地費(bì)邑的長官。六年前(公元前535年),權傾一時的季孫宿病逝,其孫季孫意如繼承家業,成為季氏族長。意如年少氣盛,不喜歡南蒯,多次在重要場合不給他麵子。南蒯也不是什麼善類,受過幾次氣後,竟起了歹念,跟大夫公子憖商量:“我趕走季氏,將他的家產全部充公,您可以取代他的地位,而我隻要仍能擔任費邑的長官就滿足了。”公子憖一口應承。為了爭取更多支持,南蒯又去遊說季氏的另一位家臣叔仲小。
這裏說明一下,叔仲小是叔仲帶的兒子,南蒯是南遺的兒子。叔仲帶和南遺二人在當年叔孫氏豎牛之亂中曾經起過推波助瀾的作用。豎牛之亂導致叔孫氏嫡子盡喪,庶子叔孫婼(chuò)上台。叔孫婼被魯昭公“三命”為卿——春秋時期之卿,有一命、二命、三命之別,三命最為尊貴,已經超過季孫意如的等級。叔仲小也許是受父親的影響,對叔孫婼持有一種敵視的態度,致力於離間季氏與叔孫氏兩家的關係。他對季孫意如說:“叔孫婼這小子三命為卿①,已經超過了他爸和他哥的待遇,非禮也!”季孫意如本來就對這事不爽,於是派人去找叔孫婼,要他主動推辭三命為卿的待遇。叔孫婼答道:“叔孫氏家門不幸,殺嫡立庶,所以我才有今天。如果您認為我是庶子,不該有這個地位,我無話可說。但三命為卿是國君的命令,如果您不把國君的命令當兒戲,就應當尊重我的地位。”第二天上朝,叔孫婼把這件事公之於眾,要跟季孫意如打官司。這種強硬的態度把季孫意如嚇壞了,回來之後就把叔仲小臭罵了一頓。因為這件事,叔仲小對季孫意如也懷恨在心,跟南蒯、公子憖一拍即合,組成了一個“倒季三人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