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夫差統帥的吳國大軍仍然是一支可怕的力量。黃池之會的時候,夫差要求魯哀公陪同自己會見晉定公,子服何對夫差的使者說:“天子召集諸侯,則盟主帶領諸侯朝覲天子;盟主召集諸侯,則諸侯帶領子爵、男爵朝覲霸主。自天子以下,朝覲時使用的玉帛也各不相同。所以魯國進貢給吳國的,從來都比給晉國的豐厚,那是把吳國當作了自己的領袖才這樣做的。現在諸侯相見,大王打算帶著寡君會見晉侯,請問大王是把晉侯當作盟主了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魯國就要改變進貢的輕重,大王想必不會不高興吧?”吳國使者將話傳給夫差,夫差便沒有要魯哀公陪同,單獨會見了晉定公。
不久之後,夫差又後悔了,要將子服何囚禁起來。子服何很鎮定地說:“我已經在魯國立好了繼承人,早就準備好了兩輛車子和六個隨從,隨時聽候您的調遣。”夫差便將子服何帶走,讓他隨吳軍南下。走到戶牖(今河南省蘭考境內)的時候,子服何對伯嚭說:“按照魯國的傳統,十月要祭祀天帝和先王,包括吳國的先祖太伯也在其列。自魯襄公以來,我家世代都在祭祀中擔任職務,這次如果不參加,祭祀官會說,這是吳國造成的。我擔心天帝和先王聽了,會不高興。再說,貴國認為魯國不恭敬,卻隻逮捕了我等七個下賤的人,對魯國又會有什麼損害呢?”
伯嚭最好打交道了,隻要有禮,他必從善如流,於是向夫差報告說:“咱們把子服何帶回吳國去,對魯國沒有任何損害,卻敗壞了吳國的名聲,不如放他回去吧。”夫差同意了,於是將子服何放回。
吳國大軍一路南下,經過宋國的時候,夫差還想攻打宋國,因為宋國沒有參加黃池之會。伯嚭勸道:“咱們打下宋國不難,但是國內有事,隻怕不能長久呆在這裏,還是算了吧。”夫差這才作罷。
同年冬天,夫差回到了被勾踐洗劫一空的姑蘇。這座曾經繁華的都城,現在城牆破敗,宮室凋零,人民流散,空空蕩蕩,就像是一座鬼城。經過城門口的時候,夫差突然想起了伍子胥曾經說過,要將自己的眼睛掛在城門上,好看著越國人打進姑蘇。夫差不禁暗自瞪了伯嚭一眼,一股悔意湧上心頭。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當務之急是派人到越國去談判,否則的話,越軍再打過來,吳國就很難應付了。
收到吳國送來的厚禮後,勾踐很寬容地笑笑,答應了吳國人的請求。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跟夫差算總賬的時候,那麼多年他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幾年。
勾踐能等,楚國人卻不能等了。公元前480年夏天,楚國派令尹宜申、司馬公子結出兵攻打吳國,抵達桐汭(ruì,桐水拐彎的地方)。
所謂患難見真情,在吳國的危難時刻,陳閔公派大夫公孫貞子前往姑蘇進行慰問。不料公孫貞子走到姑蘇附近,突然得急病而死。陳國副使芋尹蓋打算帶著公孫貞子的靈柩入城,繼續完成使命。
夫差被陳國人的熱情搞得哭笑不得,派伯嚭到城外慰勞陳國使團,辭謝道:“現在正是雨季,天天大雨滂沱,恐怕雨水毀壞大夫的靈柩,讓寡君更加感到過意不去,請你們還是回去吧!”
芋尹蓋說:“寡君聽說楚國無道,屢次攻打吳國,禍害你們的百姓,因此派人前來慰問。很不幸,碰上上天不高興,使臣在路上喪了命。我們不得不耗費時間準備殯殮的財物,又怕耽誤使命而日夜趕路,帶著他的靈柩每天變換住地。現在好不容易到了姑蘇,大王卻命令不要讓靈柩進城,這不是將寡君的好意丟棄在雜草從中了嗎?”
伯嚭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啦!”
芋尹蓋不聽伯嚭解釋,繼續說道:“下臣聽說,對待死者要像他還活著一樣,這就是禮。因此在國事訪問中使臣去世,就要奉著靈柩來完成使命;如果受訪的國家發生喪事,使臣也要繼續完成使命。現在您要我們帶著使臣的靈柩回去,好比我們聽說貴國有喪事就半途而返了,您覺得合適麼?”
芋尹蓋的話說得挺狠,如果是吳國強盛時期,伯嚭說不定早就跳起來了。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吳國可以說是屋漏又逢連夜雨,人窮誌短,伯嚭隻能尷尬地笑笑。最後,他終於接受了芋尹蓋的要求,同意讓公孫貞子的靈柩進入姑蘇。
這次不吉利的慰問,似乎預示著吳國的最終滅亡。兩年之後,公元前478年三月,越王勾踐再度討伐吳國。夫差率軍抵抗,在淞江與勾踐隔水對峙。勾踐耍了個花招,夜裏派人在左右兩翼擊鼓呐喊,裝作要渡河進攻的樣子。吳軍不明就裏,分兵防禦,勾踐瞅準了機會,帶著三軍偷渡淞江,直接攻擊吳國的中軍,大敗吳軍。
公元前475年十一月,勾踐第三次討伐吳國。這一次,夫差再也沒有能力組織軍隊與這位昔日的奴隸抗衡了。越軍包圍了姑蘇,吳國岌岌可危。有趣的是,晉國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認為吳、晉兩國有黃池之盟,雖然不能相救,但總得表達一下心意,於是派大夫楚隆頂著寒風,不遠千裏來到姑蘇前線。
楚隆先來到越軍大營求見勾踐,說:“吳國冒犯上國已經很多次了,聽說大王您親自討伐吳國,中原的百姓無不歡欣鼓舞,唯恐您的願望不能實現。晉侯特別派我來看看吳國的下場,請讓我進入姑蘇完成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