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清晰的看見江子陵眼中閃過的驚喜。那種驚喜,莫名的讓人心疼。妻子服侍丈夫本是天經地義的,可對江子陵來說,這種天經地義卻如此難能可貴。
半晌,江子陵還是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一天要喝好幾次藥,怕你麻煩。
我不由分說的將勺中的湯藥拿到唇前,小心翼翼的吹涼,再小心翼翼的送到子陵嘴邊。子陵看看藥,再看看她,臉上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
夕陽的餘暉細碎的灑進房裏,我專注的看著手中的藥,子陵專注的看著我清秀的臉,空氣裏彌漫著花開的味道。拓在牆壁上的一雙影子,如此接近。
數月之後,因為我的悉心照顧,子陵的病情大有好轉,漸漸可以下床走動了。某種隱秘而微妙的情感,也在時光流走中愈積愈深。
一日,我從娘家回來,看見子陵正坐在花園裏小心的擺弄什麼。玩心忽起,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狠拍一下他的肩膀,大聲說,我回來了。
子陵回頭望她,錯愕而羞澀。我開玩笑地說,你怎麼了?是不是瞞著我做什麼壞事了?語氣揶揄。
子陵臉一紅,飛快的把一樣東西放在我手心裏,說,送給你的。
我心中一動。看著子陵微紅有認真的臉,忽然就笑了。慢慢的張開手指,手心裏是一隻泛著清香的草戒指,手工很精細,看得出來,編的人是花了許多心思的。
子陵側過臉,說,江家的金銀珠寶很多,隨手可得,亦不是我親手為你所做。所以那些都不足以表達我對你的感激。如月,謝謝你走進我的生活,讓我重拾久違的快樂。
我的笑容僵住,忽然就哭了。眼淚如雨,滂沱洶湧。
握著那枚青草指環,心如針刺一般的疼。
其實我剛才並沒有回娘家。
我是去赴約的。
唐遠之的約。
風月坡上,唐遠之執著我的手,說,如月,我會等你。
四.青絲繡
我寫信給唐遠之,很長很長,許多字被眼淚暈濕,墨香蔓延。
清晨,我開始小心的取下梳子上的長發,藏在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
很多時候,我喜歡拉著江子陵並肩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賞月。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說,子陵,之前我不想嫁到江家,並不是因為我討厭你。我隻是,討厭別人來替我選擇生活。我以為我愛的是他,可是現在想來,那也許隻是我反抗這樁婚姻的一種方式。子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子陵剛想回答,卻開始止不住的咳,大片血紅的薔薇盛開在雪白的絲絹上。我心疼的撫著他的背,一遍一遍的說,子陵你怎麼了,子陵你怎麼了。說著說著,眼裏就噬滿了淚。
止住咳,江子陵疲憊的搖搖頭,說,我沒事。害你為我擔心了,對不起。
我忽然莫名的憤怒,忽的站起身來,說,江子陵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為什麼對我忽冷忽熱恭敬而疏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妻子?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既已嫁給你,便再也不會離開。
江子陵怔住,頹然垂下頭,說,如月,我的病治不好的。我,隻是不想連累你。
如月跑進房裏,關緊了房門,將那枚草戒指緊緊握在手心。
江子陵看不到的地方,藏著一幅青絲繡。我用青絲做線,一針一線繡出心上人的名字。第一個字已經繡好,黑亮亮的,光澤明麗。
第二日,我的眼睛紅紅的,一臉滿足的憔悴。江子陵走進房裏,說,如月,昨天是我不對。你,一夜沒睡麼?
我抬頭粲然的笑,這是嫁入江家以來,最舒心的一個笑容。我拿出那幅一針一線蘊滿愛慕與相思的青絲繡,上麵赫然繡著江子陵的名字。我把它舉到他麵前,說,相公,這些不比錦繡莊精致的彩線,卻根根凝結著我的精魂。天下能比得上那枚青草指環的,也隻有這幅青絲繡了。
江子陵小心的接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摩挲潤滑的青絲,沉默良久,說,如月,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我不值得你這樣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