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氣候開始回暖了。
因為緋恙已經能夠常常聽見北方冰川下弗娑魚搖頭擺尾而劃開的水聲,和南方森林裏烏拉熊鑽出樹林後的首次抖擻。
但他似乎有點兒厭倦這樣的生活了——他受夠了每天一睜眼就是一幅龐大的元素光影在周圍的不停地拆分重組、流動旋轉。那樣無處不在的浩瀚,總是會給他一些刻薄而又美好的錯覺:
比如他快要死了,
又或者,他已經死了。
第一話我本驚鴻(一)
這裏是冰雪女神的裙擺首次搖曳而過的土地——篤帝國邊境一個叫做敷拉的小鎮。
傍晚時分,雪落無聲。南邊兒的紅竅街市還熱鬧著,一鍋煮沸的人聲在蒼茫的夜色裏,顯出燙心的溫暖。似乎誰也沒有察覺到,在另一頭的街尾,一座茶色的恢宏府院裏,正含著一口瘮人的冰冷和肅殺。
“你什麼意思?”緋吝抬眼,黑色海浪般的長發包裹著少年挺直的脊背,他握了一拳頭的風雪。
“我對你可沒意思,”緋疚截完他的路頭,邊挽袖子邊從牙縫裏拋出一聲嗤笑,“隻不過想問問得宥王府的小世子,您大駕光臨我東緋一族,有事兒嗎?”
緋吝眯了眯眼,“我也姓緋。”
“是嗎?可我記得您的名字是添在了皇室宗親的碑氐上,沒入我東緋家的祠堂啊。”緋疚扯著笑,不以為意。
“那你想怎樣?”
“都說了不想對你怎樣,”緋疚彈了彈指甲,“隻是不知道世子您,有沒有聽過我們東緋家的一個規矩,”少年笑意更深,“叫過門吹。”
緋吝眉毛一跳,“什麼?”
“沒聽過也很正常,”緋疚睞著眼開嗓,“畢竟不是從小長在我們緋家大院兒裏的。”垂頭的時候看見對麵少年的拳頭又緊了一緊,很有點兒高興,“所謂過門吹呢,就是針對一些外來客的上門拜訪所定下的一個禮——為了證明其來訪的誠意,需要來賓跪下,吹幹淨府門前的灰塵才能進來。”
話音剛落,緋疚身後就傳來屬隸們的悶聲哄笑。
緋吝一聽這話即刻沉下臉,身子一動終又按下,盯著緋疚看了好一會兒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突然大笑起來,“很有意思的規定,”緋吝走近幾步,一字一句敲打在緋疚的肩上,“不過,再過一刻鍾我母親就要出來接我,或許,我可以讓她教我,好好圓這個禮。”
紅竅街。
“職業藥佐的上品秘藥‘回’,1999拉帶回家!”
“職業裁生的布衣‘星炙’,隻要9999拉!”
“49999拉,即能擁有職業器司的下品軟劍‘流牙’!”
……
兩行賃車夾著青石板的小路,一線流瀉的月光其中蜿蜒。
“吧嗒、吧嗒……”突然,一陣兒熱乎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傳了開。
“喲,今天街上倒熱鬧。”
路人循聲望去,隻見那邊正立了一個華服少年。他穿著滾邊的白裘,領口和袖邊都錯落著有致的魑龍紋,金墨色的額發下邊兒,則綴著一雙黑如點漆般的眼。
更讓人側目不已的,是少年身邊那位同樣貴氣逼人的女子,她微微發著紅芒的瞳仁,像極了妖界傳說裏會勾人心魄的狐狸精。
“這是哪裏來的兩位公子小姐唷……這樣氣派?”一位酒客扯過前來添杯的夥計,問道。
“您不是本地人吧?這兩位的身份可不簡單。”
“怎麼個不簡單法兒?”酒客半醉半醒間,音量也沒個拿捏,一時間惹得旁人議論紛紛。
“客官來我們這兒,想必也知道,咱們敷拉鎮呐,就以個‘依山倚海第三族’博名,”夥計說到這兒頗有幾分自豪,“這‘山’呐說的是棲厭山,‘海’說的是弗莘海,至於那‘第三族’麼,不就是帝國四大家族裏邊兒的東緋家,而這兩個小祖宗,”夥計突然壓低了嗓音,“正是那東緋家裏邊兒最得勢的兩個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