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析刀有約
最近敷拉鎮隻要是出過幾趟家門兒的人那都能發現,明明是寒冬臘月,可街上這人流,卻跟遊龍似的盤亙在每一條寬街窄巷裏邊兒,堵的簡直水泄不通。那些或是風塵仆仆的寒暄,或是罵罵咧咧的碎嘴,或是曲調怪異的地方民歌,或是沁人心脾的陌生香粉,通通攢在這個北方灰撲撲的小鎮上空,緩緩的,茫然的,害羞而又熱烈的開放聚散著。
“欸,我說,尊敬的三中領大人,你今兒是有多閑,不在後院兒裏查賬,也不去我那西閣裏守著你虛弱得跟張紙片兒似的阿姐,反倒拉著我出來瞎逛什麼街啊?”
“你什麼時候能別那麼多問題,”緋恙拉了一下頰邊的兜帽緣,“趕緊走著,我可不喜歡第一次見麵就跟人玩兒遲到。”
滴尾實是個耐不住好奇心的,但即使還想問什麼,偏頭看到少年略帶嚴肅的神情,又隻好抿了一下嘴咽了回去。
一路擦過起伏的人流,鑽出忽高忽低的人聲交響,兩人終於歇在了郊外一方低矮的小草廬前。
“不是吧啊大少爺,咱們走了這麼久就為了尋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破地方啊?”滴尾微張開嘴,掀著左上唇,是個驚愕表相的典範性例子,“……所以,你口中那個讓你忙著前來赴約的對象……你確定他選這兒作為會麵地點真的是出自好心的嗎?”說完提了提自己被草汁泥點拍打成試驗畫布的白色衣擺,又想到什麼,表情塌下來,“他會不會一言不合就跟咱們動上手啊?你可得保護我啊,我還沒成為八界最偉大的複元師呢,我還沒娶媳婦兒,還沒見證你拯救世界,也還沒觀摩你和憩婭小姐的洞房花燭……”
當然,說到這兒的時候,離著他僅僅一步遠的緋恙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取下兜帽的少年此時側著頭,一把金墨色的長發壓在鬥篷的領子裏邊兒,隨著動作又蓬出來一點兒,算的上是滑稽的造型,但從表情上看又不是個可以配的上笑聲的光景。滴尾也終於領略到氣氛的不輕鬆,乖乖切了話頭收束了尾音。
“哈哈哈哈……”掐著時間打破緋恙臉上那點兒欲言又止的厲氣的是一個穿著藏藍色短打服的少年,看樣子應該是與緋恙滴尾一般年紀的,高高的顴骨本來該是顯得有些刻薄,但臉龐的輪廓又還是青澀飽滿的模樣,不算是很難相與的印象。待他走的近了,能看出個子拔得很高,幾乎要蓋過去緋恙和滴尾一個頭。
“適才無意旁聽二位常語,實在抱歉,”藍衣少年很快收住了笑意,拱著手對緋恙行了個見麵禮,“不過,聽得出來緋三中領還是挺重視咱們析刀家的,那麼,今天的事情,想必是定能落得個好商量了。”
緋恙脫了鬥篷遞給滴尾,也跟著拿起會談的架子來,“當然,希望是個對我們雙方都好的結果。”
說完三人同進了那間草廬去。
屋內隨意擺了幾張木製座椅,淺琥珀色的桌幾上躺著幾盤幹果。三人先後落了座。
“曉得緋三中領不喜囉嗦,我也就不鋪墊什麼客套話了,”藍衣少年這會兒已經完全是鄭重的樣子,“我是析刀家的陸差[chāi],我們,要紅竅街。”
滴尾扒拉著幹果的手倏然頓住,牙床一緊,“閣下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對方挑了一下眉,眼睛轉了一圈還是停在緋恙身上,“緋三中領應該很清楚我們此行的決心。”
掛著黑色綢緞般長發的少年已經回複了平時的閑適神態,他也不著急搭話,摸出一把扇子靠在桌子邊沿輕輕敲打著。
就在陸差看著緋恙散漫的樣子幾乎要耐不住性子站起來大聲質疑他商洽的真心時,那個擺足架勢的混蛋終於開口了:“紅竅街麼,可是咱們東緋家的聚財寶地,給了你們,我怎麼好跟族裏的長輩們交代?”
“這就是緋三中領跟我說笑了,雖然紅竅街每個月都打著旗幟說是給堂堂的東緋氏族繳稅,但稍微有點兒眼力有點兒較真勁兒的打探下去,怎麼會不知道,紅竅街完全就是緋三中領的私人聚寶盆,跟吃著國餉和地貢的第三世家東緋沒有任何關係呢?”
少年被揭穿了也不赧,甩了甩額發繼續道:“那麼,我這唯一的來財地兒,陸兄也不肯放我安生地拿著了?”
陸差攤了攤手,“話可不能這麼說,前些日子我們家主才交給我一份情報,說是緋三中領創造的這塊兒肥土地,年盈利已經超過我們析刀家在人界南方三個城市的總和了,這不,才叫我有這麼一趟,因為你知道,八界唯一能讓我們家主感興趣的,無非就是一個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