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中國,要想憑這一點線索讓警察逮捕逃犯,無疑於天方夜譚。何況,就是這一點線索,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齊懷義,你不得好死!這句話,被我們無數張嘴重複著,一遍又一遍!
與此同時,我們村和鄰近幾個村籠罩在一片肅殺的氣氛中,即便是家裏沒有死人的,也都和死去的這三十八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很多人家的門前豎起了白幡,進出村莊的老人、婦女和孩子都哭到聲音嘶啞。
我知道這樣是不合理的,煤礦所在地的相關部門應該有人為此負責。但因為齊懷義的逃走,相關部門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頭上了,說他是私自采礦,原本就是非法的。再加上我爸他們又沒和齊懷義簽定任何合同,更別提買保險什麼的,所以我們沒有得到一分錢的賠償。就連我爸他們的骨灰盒,還是當於政府出於人道主義給買的。
村中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很多在外麵打工的人都回家了,村裏的人似乎在忽然多了起來,但人越多,悲傷的氣氛卻越是強烈。
幾乎是一夜之間,村子西邊的半山腰上,豎起了一座座的新墳。
媽媽的頭發在短短的三天全白了,海鷗也好象懂事了許多。辦完爸爸的喪事,家裏還剩下五百多塊錢。望著那疊薄薄的錢,我知道我的人生因爸爸的去世徹底改變了。
奇怪的是,我很悲傷,但這悲傷並不是因為無法上大學。盡管那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如果早知道爸爸會死,我寧願連小學都不要上。如果我不上這該死的學,我就會早早出去打工補貼家用,爸爸也許就不會出去挖煤了。
那一刻,我對自己充滿了仇恨,我覺得是我害死了我最親愛的爸爸。
我可憐的媽媽,即便是這樣,她仍然記得要我上大學。剛送走爸爸,她就把我叫到麵前,無奈地說:“海燕,快開學了,聽說現在可以貸款了上學了,我們也去申請貸款吧。”
我難過地搖搖頭:“聽說現在貸款也是要條件的,不是誰想貸就可以貸的。更何況,還有你和弟弟,我不可能在家裏連吃飯都困難的情況下,背著債務去上大學。”
媽媽歎了一口氣:“委屈你了。”
我安慰她:“媽,你快別說了,我不去念書了。”
媽媽流著淚,什麼也沒說,隻是眼裏,滿是內疚,媽媽的內疚讓我的心如針紮般地疼。
從上學的第一天,我就一直把考大學定為自己人生的唯一目標。不僅我是這樣,幾乎每個農村孩子都是如此。上大學才能升官,升官才能發財。貧困拮據的家境更讓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的刻苦勤奮加上聰明好學在十裏八鄉也是遠近聞名的。從小學、初中到高中,我的成績一直在年級前三名。
自小到大,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裏,周圍所有人都在向我傳遞一個信息:城裏的一切都是現代的和令人向住的;農村的一切都是落後的和可鄙的,父輩們對於土地的傳統依戀被視為愚昧的象征。從出生在農村的那天起,似乎一生之中最大的夢想就是離開這片滋養我們又吞噬我們的土地。然後森嚴的城鄉壁壘,通往城市的道路狹小並且漫長。一直以來,我們隻有通過讀書來改變命運,但大學名額、不斷上升的學費和少得可憐的機會,更多的人選擇早早輟學,外出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