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收拾好,下班的鈴聲就響起了。我和李梅趕緊在左胸前掛好廠牌,拿著飯卡去食堂吃飯。正要出門,卻從門外火急火燎跑進來一個女孩子。女孩友好地衝我們笑笑,但看到我們的床,隨即尖叫起來:“你們不可以住那張床的!”

我和李梅立刻愣住了,李梅怯怯地指著自己的床鋪:“你是說這張嗎?”

女孩搖搖頭,臉上閃過一絲恐怖:“上鋪還好,但下鋪不能住人!”

我以為她嫉妒我是後來的卻占了一張下鋪,便有些不悅:“這張床好髒,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擦幹淨,床又沒壞,不能住人放在屋內做什麼?”

女孩聽出我話中的譏刺,冷笑一聲,不再理我,從自己床上拿了飯卡,扭頭就走。我問李梅:“她是不是欺負我們後來的?”李梅茫然地搖搖頭。

金秋到底是大廠,每層宿舍下麵都有一個飯堂,十分寬敝明亮,桌椅板凳也非常幹淨。飯堂有四個打菜的窗口,靠牆的櫃子上有一次性的鋼碗和湯匙,另外還有幾個大桶,分別裝著米飯和湯。我和李梅站在人較少的隊伍後麵排起來,輪到我時,我學著別人的樣子,將飯卡遞進窗戶裏。窗戶裏麵有兩個廚工,一個拿著筆負責打菜,一個負責劃飯卡,打一份菜劃一份飯卡。

菜是統一放在一個長方型的不鏽鋼餐盤裏的,餐盤有四個象小碗形狀的凹陷。三個小的凹陷裏可以裝三份菜,可惜我們普通員工隻是一葷一素。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新奇的餐具,真讓人愛不釋手。我悄聲跟李梅說:“這麼好的餐具,要值十塊錢吧?”

李梅也小聲道:“不止,我覺得最起碼值二十元,吃過了真不想放回去。”

我們將米飯盛在那個大一些的凹陷裏,並拿了一個不鏽鋼碗盛了湯,又拿了湯匙,這才找一處桌凳坐下來。雖然是六塊錢,但菜卻和在亮光廠吃的沒什麼區別,隻是衛生看上去好一些。一素一葷,葷菜就是切成片片的火腿腸炒雞蛋,素菜就是一個空心菜或黃豆芽。火腿炒雞蛋沒什麼味道,青菜也好象是煮而不是炒的。但奔跑了一天,我們真的餓了,吃得狼吞虎咽。來東莞後,這是我第一次不用擔心飯菜不夠吃,也不用想著怎樣去節省飯票。

我和李梅一邊吃一邊小聲討論著麵前的餐具,比如,盛菜的那個鋼盤多少錢,盛湯的鋼碗多少錢,湯匙多少錢。雖然意見不統一,但我們還是樂此不疲。乍進了一個傳說中的好廠,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是這麼新奇。可惜李梅的姐姐李清在職員飯堂吃飯,而麗娟他們是梭織三廠的,也並不和我們在一個飯堂。

吃完飯,將餐盤、碗和湯匙分門別類地放好,連洗都不用洗,真是幸福。這是我來東莞後,第一次感覺良好。漂亮的花園式廠房,餐具也不用洗,可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在老家,哪一口飯不是汗水掉泥土裏砸八瓣換來的呢。

可惜這高興並沒有維持太久,當我們走進宿舍時,看到剛才那個女孩正和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正對著我們的床指指點點,兩人均是一臉肅穆。看到我們,那位大姐說:“那個下鋪不能住人的,還是搬到上鋪去吧。”

我意識到那張床可能別有隱情,但還是不甘心地問:“為什麼不能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