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聲說:“謝謝,謝謝。”填完表遞給他,他又開始一個個找那些頭頭腦腦簽字。望著他微胖的身影拿著表格,在車間裏忙來忙去地找人,我感動得差點落下淚來。倘若不是他,我自己要是找這個找那個,不知要遭受多麼白眼。而車間裏己有的先例表明,那是不會成功的!
轉職簽字非常成功,甚至連負責針織一廠的香港經理孟姑娘也給了他一個麵子。孟姑娘就是我剛進車間時她正在罵人的那個中年婦女。雖然四十多歲了,但聽說還沒有結婚,我們都叫她孟姑娘,“姑娘”是香港人對單身女子的一種稱呼。孟姑娘平時並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這次破例給了他一個人情,可見他是費了心的。
望著那密密麻麻的簽名和他臉上的汗珠,我感到非常慚愧。同時我捫心自問:他如此一次次不遺餘力地幫我,難道是毫無回報的嗎?
第二天,在包裝工羨慕的眼光中,我成為針織一廠五百多名車位中的一員。車間主管英姐甚至親自安排車位三組組長嚴秀秀指導我。嚴秀秀瘦瘦的,和段明蘭同歲,看上去卻比段明蘭老得多,臉上布滿了一塊一塊的黃褐斑,那是長期熬夜的結果。製衣廠的人因為沒日沒夜的加班,看上去普遍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蒼老程度是和在製衣廠工作時間長短成正比的,也就是說,工作時間越長,比實際年齡就愈顯蒼老。而車位,又是製衣廠中蒼老最快的人群。
真正坐在平車前,我才明白為什麼廠內不接受生手了。金秋廠的產品百分之百外銷,對質量要求非常嚴格,在培訓中心學的那些東西根本不夠用。比如車位三組正在做的這款針織童裝訂單,麵料上有格子,拚縫處橫格一定要對齊,相差不得超過半毫米。領口處要留兩個紐扣的位置,訂紐扣的位置也有嚴格盡寸,並且隨著童裝尺碼的大小,紐扣的間距也不一樣,甚至紐扣的數量也不一樣。我學得頭昏腦脹,眼花繚亂。但做車位時絕不能象包裝那樣粗心大意,因為一不小心配錯了料會導致一係列問題,不僅要重新返工,還要浪費布料。而浪費的布料,都要從個人工資中扣除的。
嚴秀秀操作非常熟練,己達到可以三心二意的程度了。她一邊耐心地教我操作過程中要注意的要領,一邊無奈地說:“我進金秋廠四年了,從來還沒帶過生手。老實說,要不是你男朋友沈洲,我真的不想要你。”
我感激地說:“我知道,謝謝你。”現在她們都把沈洲當成我的男朋友。盡管我和沈洲並不是他們想的那種關係,但因他們的誤解而給我帶來的一係列好處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並不想過多解釋。
她歎了口氣:“你也不用謝我,他可是高總麵前的紅人,連孟姑娘都讓他三分,別說我一個小組長了。”
她如此坦率,我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沈洲的女朋友,雖然我是生手,但也沒有人難為我。而我悟性也是極高,知道舉一反三。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月,我的技術便突飛猛進,一直並不看好我的嚴秀秀也對我稱讚有加。我如拚了命一般,吃飯和上洗手間都是跑步。每當上新的產品,我總是要求做最難做的工序,比如T恤的衣領、口袋和拉鏈處等。因為工序越難,工價就越高。
以前做包裝工,大多加班到淩辰,我己經感覺非常辛苦。做了車位才知道,包裝工的辛苦根本不算什麼。特別是臨近交貨期,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有時做著做著太累了,就在工位上眯一會眼,醒來後繼續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