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上了車,幾乎被擠脫了一層皮。
上了車的人象逃難似的,大包小包的,人山人海,擠得鬼哭狼嚎,七竅生煙。個子矮小的人,被擠得腳都夠不著地了。火車開動之後,躁動的人群才稍稍平靜了一點,站的站著,坐的坐著,真是水泄不通。
現在都是如此地擁擠,真不知道春節回家的人是怎麼坐的車!
車裏象個蒸籠,連站都站不穩。我買的是站票,隻好將行李箱豎起,抱著盛食物的塑料袋,勉強坐在上麵。因為行李箱底部並不平坦,坐在上麵不但要時時保證身體的平衡,還要不時低下頭察看行李箱,防止有小偷將條李箱劃破。時不時還要按一下緊貼在小腹上的錢,硬硬的還在,才能放心。若身邊或站或坐的是年齡大些還放心,要是年輕的,就更不放心了。渾身的肌肉和神經緊緊繃著,十分辛苦。
雖然每一個站都有人下車,車內人卻一直處於擁擠狀態,我從車廂的連接處慢慢被擠到一節車廂的過道裏。連續兩天的奔波,我感覺很累,但不敢睡。好不容易,我求爺爺告奶奶擠出一點空隙,然後把行李橫放在地上,這樣坐才舒服些。但每當有人喝水、上廁所或列車上工作人員賣盒飯、零食的小車經過時,我便要千方百計轉來轉去,讓人或車經過。直到下半夜,我實在忍受不住睡意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但睡眠很淺,旁邊火車的呼嘯聲都能把我驚醒。就著車廂內昏黃的燈光,睜眼一看,發現旁邊有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正在用手扯我的塑料袋。因為瞌睡,塑料袋掉在地上,我見怪不怪地把塑料袋扯到懷裏,男孩不以為然地鬆開了手。
我再不敢睡了,拿出塑料袋裏的零食,百無聊賴地啃著。大多數人都睡著了,隻有幾個可疑的人在車廂內到處走來走去。我甚至清楚地看到一個小偷的手伸進一個穿著頗為考究的中年人的上衣口袋,輕輕鬆鬆拿走了他的皮夾。我和其餘幾個沒有睡著的乘客一樣無動於衷。小偷得手後,又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我們睡著的這些人不喊不叫,小偷也視我們如無物,專找熟睡的人下手。
我困得不行,感覺時間好象靜止了似的。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熟悉睡了半夜的人們紛紛醒來。有好幾個人一摸錢包不在了,也隻是唉聲歎氣,自認倒黴。直到車廂前麵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呼天搶地地大哭大叫,車廂才騷動起來。
女人的大叫引來了乘務員,但乘務員隻簡單問了幾句便走開了。
女人開始把目光轉向她周圍的人,她不停地對他們哀求、哭訴,希望小偷能發發善心,把錢還給她。女人哭訴說,那六百塊錢是給她丈夫的救命錢。她丈夫在城裏蓋房子,從腳手架上掉下來,工頭隻扔下一千塊錢就不見人影了。她得知後,好不容易才湊到的六百塊錢,誰知還沒見到丈夫,錢就沒有了。
車廂裏的人大多冷冷地圍著看熱鬧,間或有人勸慰她兩句,但對於被偷了錢的女人來說,這些勸慰是無濟於事的。每個人看上去都很無辜,小偷能早就走了,也可能混在人群中。女人毫無目標地哀求了好長時間,從希望變成絕望,從竭盡全力到徹底崩潰。
女人突然在不知所措的哀號聲中,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那是一種讓人的神經感到不寒而栗的慘笑。大笑漸漸又變成了大哭,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時笑時哭,或哭或笑,最後成為那種不連貫的、有一聲沒一聲的笑。女人開始對著人群不停講著無關緊要的話,這些話和錢被偷沒有任何關係。她好象是和別人聊天似的,和這個說幾句,又和那個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