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淑芬同歲,小英比我們大兩歲,曹菊比我們小一歲,四個人從小好得象穿一條褲子。一到螞蚱橫行的時候,我們就拿著網兜和盛螞蚱的口袋來水稻田。那時候的水稻田到處都是人,象趕集一樣熱鬧。不時有一團團小火燒起來,然後就飄來一陣陣香味,那是有人在燒螞蚱吃。

我們四個人每天都會找一個避風處,攏一堆樹葉幹草,四個人圍成一團,生火燒螞蚱。螞蚱幾乎成了我們的主食,每天都要燒一次。要是有一天沒吃螞蚱了,總感覺生活少了些什麼。

燒螞蚱時,要先掐掉肚子,隻燒腰部以上的地方,因為隻有那裏有肉。剛放進火裏的螞蚱半個身子還在跳躍,剩上半身的螞蚱跳躍幾下就不動了。不一會兒,螞蚱就開始“吱吱啦啦”地冒油,脊梁很快綻起一朵黃紅色的小油花。等到過年過節才有的肉香味出來後,就可以吃了。直到吃到四張小嘴全都烏黑,我們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時間過得真快,兒時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四個人,現在差別是多麼大啊。

這時,越來越多的村人走過來,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兒童,他們熱情的和我打著招呼。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他們看我的眼神中怪怪的。但回家的喜悅讓我無暇多想。稻田裏捕螞蚱的人,踩著田埂向前小跑,網兜貼著水稻葉間飛行,很快網兜就沉重得墜下來,半網兜的螞蚱在裏麵跳。

淑芬看得眼熱,丟下一句:“有空到我家玩。”就走開了。

我還想說什麼,她己經拿著蛇皮帶,加入了撲螞蚱的行列。

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忽然感覺家鄉不是我想象中的最後一片淨土,也許家鄉並不能治療我的傷痕,不由悵然若失起來。

走到村口,我更加失落了。原先的老村己經完全變了模樣,老村和新村己連成一片,整個村莊雖然還是以老槐樹為中心,但向周圍擴大了一倍多。村內不再象以前那樣陰暗,一片光明。原先高大的樹木都被砍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胳膊粗的小樹。左邊廢棄的水井己經填平。右邊的老槐樹倒是還在,但根部己經被磚砌起了半米高的圍牆,表麵還抹上了水泥。

以前,老槐樹下是村裏最熱鬧的地方,但現在,卻一個人都沒有。

放眼望去,原先那些泥坯房所剩無幾,取而代這的是寬敝的平房,村中間似乎還有兩幢小樓房。小村看上去比以前整齊許多,卻很冷清,隻有幾條追逐嬉戲的狗,為整個村莊平添了一份生機。常言道,近鄉情怯,不是沒有道理。我趕緊整理了一下零亂的頭發和衣衫,不經意間,前麵牆上的一行大字吸引了我,定晴看去,隻見上麵涮著一行標語:“一胎生,二胎紮,三胎四胎刮!刮!刮!”

這條標語是朱紅色的字,血淋淋的,很是觸目驚心。我想到肚子裏剛剛流掉的孩子,不由黯然傷神。

再往前走,又看到一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上綠色的標語,口氣溫馨了許多:“再窮不能窮教育!”這條標語己有些斑駁了,我記得很早很早就寫在這兒了。以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看了,不禁啞然失笑。“再窮不能窮教育!”既然如此,當初我為什麼上不起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