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黃經理並不太管事,相本副總經理這段時間很少在辦公室,據說有人把“櫻之”廠告到了勞動局。他會說簡單的漢語,但若要表達更深刻的意思,必須有翻譯,每天都在翻譯管帆的陪同下四處“打點”。所以,人事部的生殺大權主要還掌握在金自立的手中。

據說金自立原是內地一家政府機關的秘書,因為鬱鬱不得誌才一氣之下來了深圳。在官場中混過的人,自是溜須拍馬,八麵玲瓏,他把政府機關的那一套照搬照抄到公司裏來了,對上級趨炎附勢附勢,對下屬頤氣指使,這讓我越發對他厭惡了起來。

更讓我厭惡的是,他有一句經典台詞:“跟個民工似的。”

每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都想反擊他一句:“別以為你不是民工!”

在很多人印象中,民工就是那種滿臉灰塵、一身泥巴、說話高聲大氣的建築工人形象。其實嚴格意義上說,“民工“是指那些持農業戶口而從事非農業生活的人。簡而言之,隻要是農村戶口進城務工,便是“農民工”。

不可否認,很多農民背井離鄉來到城市,因為缺乏一定文化知識和技術,隻能從事一些高強度的體力勞動,這種工作環境通常都很差,甚至有人嫌他們穿成這樣影響市容。但這些,是曆史遺留的產物,並不是他們的錯!

對民工的嘲諷與其說是看不起他們的農村戶口,看不慣他們的“不文明”行為,倒不如說是看不起他們工作的“低賤”,這種“低賤”來自於他們惡劣的工作環境,來自於他們不修邊幅的衣服,來自於他們低微的收入,來自於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歧視。在這種歧視下,任何一個收入不高的人,就算不是農業戶口,也很可能被稱為“民工”。

即便是城鎮戶口,隻要沒有大富大貴,在那些開奔馳、寶馬的人眼中,同樣也會說是“民工”!

但他是上司,我隻好將這話強咽了下去。

在不久以後發生的“童工”事件後,我對金自立的厭惡簡直達到了頂峰!

“童工”事件發生得很突然。那天早上,我忽然接到苗先婷的電話:“快叫張聲翔來普工招聘點,很多學生家長圍在這兒。”

但張聲翔正剛被相本叫進辦公室,我隻好去找金自立,焦急地說:“苗先婷打電話來,說很多學生家長圍在普工招聘點。”

我以為他肯定比我還著急,沒想到,他不慌不忙地說:“這點小事還找我?你們招聘組的人真沒用!”

我氣得不行,害怕說出不該說的話來,趕緊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會兒,金自立卻把我叫過去:“去找苗先婷要檔案櫃的鎖匙,把半年前進廠的那批學生的檔案全部找出來。”隨後,他說了河南一所電子中專學校的名字。

普工招聘點門口聚集十幾個河南人,這些人有男有女,年紀都在三、四十歲,臉色紅黑,衣著土氣,有的還穿著黃綠色的解放鞋,個個都是一副標準的中國農民形象。在他們身邊,還有七、八個身材單薄的男孩女孩,這些男孩女孩神情茫然,要不是他們穿著櫻之廠的工衣,我真懷疑他們有沒有超過16歲。

我的懷疑很快得到了證實,家長們這次千裏迢迢從家鄉趕來來,就是因為這些孩子還沒成年,外出打工純粹是被學校騙來的!

學生和家長們站在門外,保安站在一邊看熱鬧,苗先婷一遍遍操著地道的河南口音警告她的老鄉們:“快滾,再不滾我要報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