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折騰到了大半夜,禕晴還是在第二天一早就起了床,窗外鳥聲和鳴,嚶嚶成韻,應該是個不錯的天氣。
坐在鏡前梳頭時,禕晴發現,那個小提琴圖形的發夾已經完全裂開,不能用了。
林韜,是不是這也意味著,應該徹底地與你告別了?
那也是這樣的季節,在傍晚的微涼中,父親帶了五六個學生到家裏來包餛飩吃,少男少女們在堂屋裏興奮地談論著什麼,聲音越來越大,像在爐子上馬上煮沸的一壺水。他們已經高二了,並未注意到剛讀初一,瘦瘦小小正在井邊洗衣服的禕晴。
隻有林韜。他在井邊蹲下,微笑著問她:要我幫忙嗎。
他的聲音像井水一樣清涼,她還未應聲,他已打起一桶水放在她腳邊。
水打得不太滿,水麵輕漾,一抹透明的光影在波紋間瑩瑩流轉,讓禕晴有些恍神。
“你是蘇老師的女兒吧。”
“嗯”,她仍是低著頭。
井邊的小圓桌上放著她的課本與作業,他個子高,一探身便看到了封麵上的名字,“蘇——禕——晴——”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禕晴望向他——他清明的笑容仿佛是心底開出的一朵蓮花,夕陽的餘暉在他俊逸的臉周畫出一個淡金色的光圈。
“我叫林韜,樹林的林,文韜武略的韜。”
禕晴捏著梳子,仿佛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梳著頭發。
所有關於林韜的,關於父親生前的,關於靜水鎮的記憶,總是像那脈脈不語的靜水河一樣,承載著她,推動著她去漂向新的水域,又不時將她淹沒,使她下沉,就像六歲那年,母親離開了她和父親不久,她失足落入河中,視覺中隻剩一汪無際的碧綠,胸口漫過窒息的痛楚與絕望•;•;•;•;•;•;
禕晴閉著眼睛使勁甩一下頭,額前的水腫更加透亮了,這是她來到這個全新地方的標誌。
既然已經來到一片新的水域,那麼就讓自己浮出水麵,好好呼吸吧。禕晴在心裏對自己說,然後找出一根普通的發圈,將頭發整齊地梳理起來。
今天病人似乎醒得也挺早,幫她穿衣洗漱的時候依舊對禕晴很戒備,把她抱上輪椅推去餐廳的時候,昨晚那個年輕的男人正從白色的扶梯上款款而下。
一身剪裁精細的黑色西裝襯出他頎長挺拔的身形,煙粉色的領帶勾勒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妖冶,走路的姿態自然而優雅,似乎昨天腳底的傷並未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影響。
“媽早。”神清氣爽的聲音。
他輕巧地從禕晴手中抓過輪椅的推手,把那個臉色沉沉的老婦人推到餐桌前,笑容明朗地低聲和她說著什麼,眼光還不是地瞟向禕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