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公路上,一群身著民族盛裝的牧民踏歌而來。走在前麵的是一匹大黃馬,牽馬的牧民一身紅白相間的藏裝,戴著高高的羊氈帽,他滿臉喜慶,而坐在馬上的是一個有著淡淡高原紅的女孩。各種綠鬆石、珊瑚製成的飾品掛滿了她的脖頸,讓她看起來多了一份華貴。
“譙羽,可把你盼來了,待會兒咱們不醉不歸哦!”
我拍了拍梁成的肩膀,說道:“梁成,我可要警告你,以後可別欺負我阿姐。要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那是,那是。有你這個警察弟弟,我怎敢胡來?”
梁成憨態可掬,引得我和安多一陣哄笑。
“別在這杵著了,趕快走吧。美嬌娘可不能在太陽下太久哦!”
尼瑪不忘拍了拍梁成的肩膀。梁成靦腆地笑了笑,然後把目光落在了格桑身上。格桑看了看梁成,又把目光轉向了我。她眼裏仿佛有淚花在湧動。
“譙羽,你來了。”
“嗯,阿姐,要笑啊!今天是高興的時候,要笑!”
“嗯。”
格桑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看著梁成說道:
“我們走吧!”
格桑和梁成終於走到一起了,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終於完成了。之所以不可能完成,因為梁成家裏堅決反對。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就在卡當這個地方生活,何況梁成的父母隻有梁成這一個兒子。
“我並不是為物質而活著。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所以我一定要去爭取。”
梁成是固執的,也是讓人佩服的。他最終說服自己的父母,留在了卡當。在這個過程中,我其實沒起什麼作用。
婚禮是鎮長主持的,地點在小學,小學為了這一天特放了一天假。來參加婚禮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梁成的學生,還有他們的家長。婚禮的儀式很簡單,因為梁成是漢族人,再加上條件有限,最後綜合考慮,在小學以喜宴的形式來辦婚禮。
“大家都知道,我們梁老師來卡當十年了。十年啊,人生有幾個十年,何況梁老師生活在香港,生活在國際大都市,可是他卻肯為了我們卡當的孩子,為了我們格桑,留下來。我作為鎮長,敬佩的同時,自愧不如!”
“梁老師來了我們小學十年。十年間,學生出去了一茬又一茬,有的上了大學,有的已經參加工作了。你帶來的改變大家是看得見的。在這裏,我代表卡當的父老鄉親向你表示感謝。同時,也祝你和格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鎮長的話極富感染力,他的話音一落,周圍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梁成和格桑臉上則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隻可惜,查亞沒有看到這一幕。
“唉,譙羽,你也該找一個了。”
“我……”
我看了看尼瑪,搖了搖頭。
“別搖頭啊,你得有新的生活。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過去就讓它過去,談何容易。
卡沙村。
雖然是大喜之日,可此時的門前,卻是一分淒涼。一貫凶猛的“朵煞”耷拉著腦袋,待在院子一角,沒有了昔日的生氣。
我輕輕地推開了門,看到阿媽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著佛珠正念叨著什麼。她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
“阿媽!”
“譙羽!你來了,快坐。”
阿媽看見是我,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我仿佛看到了兩年前的阿媽,可是她身形比以前更加佝僂。她老了。
“在拉薩還好嗎?”
阿媽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再沒有兩年前的細滑了。我沒想到兩年的時間,她變化這麼大。
“很好,阿媽。”
“好就好,好就好……”
仿佛是想起了什麼,阿媽神色黯然,一行淚水不自覺地流過臉頰。
“阿媽!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阿媽用手帕擦掉了臉上的淚珠,然後站了起來。
“孩子,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你先坐。”
“阿媽,不用。”
“要的,要的。”
阿媽轉過身,拖著蹣跚的步伐,走進了廚房。我一個人看了看四周,是熟悉,也是陌生。前年的春節我還曆曆在目,那是多麼的和諧,多麼的歡樂。可如今,人去樓空,一切都變了。
我站起身,慢慢走進了以前查亞的房間。房間依舊幹淨,也很整潔,裏麵的擺設還是和兩年前一樣。熟悉的藏香縈繞在我的頭頂,仿佛這個房間昨天還住過人。
我拿起了書桌上的相冊,上麵仿佛還留有查亞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打開相冊,我的眼光停在了那幾張我照的照片上。照片上,查亞笑顏如花,嬌俏可人,我忽然又聽到了她的聲音,看到了她的笑容。
“小警察,知道嗎?要把我照美一點。”
“對,就是這個角度,再來一張。”
“快點,咋這麼慢?”
“不要這麼囉唆。你不是老頭子,你是男子漢,幹脆一點行嗎?”
……
“孩子!”
我轉頭一看是阿媽。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走進屋裏,看了看四周,手一會兒在這裏摸摸,一會兒在那裏摸摸。
“這房間我每天都打掃。我知道查亞隻是去香港讀書了,她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
“阿媽。”
“會回來的!”
阿媽喃喃自語。也許,讓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裏也是一件好事。
離開卡沙村的時候,西邊出現了火燒雲。那肆無忌憚的紅,把下麵的雪山也染成了紅色,然後是草地、湖泊,最後是那閑步歸來的牛羊。
這世界從來不缺景色,缺的隻是發現!
這世界從來不缺美,缺的隻是珍惜!
別了,卡當!
別了,快樂與苦痛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