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國郡縣的縣官,雖然品級不高,但是實權非常大,簡直就是一個地方的土皇帝,從民事、農桑、刑律到軍政,都是縣官一手抓。
古北縣臨江,和前麵的西塘縣劃有界碑,都各自有人看守著自己郡縣的地盤兒。
別說青江上多了數艘普通戰船和鐵甲戰船,就算多了一艘小漁船,都會有人報給他們知曉。
如今這古北縣附近的水域打了這樣一場驚天動地、死傷慘重的水戰,這裏的地方官還能喊“冤枉”,就連最不懂這些朝堂事務的丫鬟婆子都覺得太不成話了。
古北郡縣的縣官齊文林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這麼多艘戰船,包括鐵甲戰船都出動了,圍攻一條隻能坐人的官船,還能被打得落花流水!
而那艘隻能坐人的官船卻平安無事!
若是官船上的人都死了,他肯定就不會愁成這樣了。
反正人都死了,那怎麼上報,就完全看他一支筆怎麼寫。
厲害的人,完全能夠顛倒黑白,把責任都推在別人頭上,自己依然是忠君愛國、鞠躬盡瘁,而且還可以按照事先說定的,殺一些漁民充數,就說是青江上匪患四起,官船上的欽差和禁衛軍跟水匪同歸於盡了。
這樣既有功,又無過,說不定這官兒還能再升上一升。
隻可惜事與願違。
他還來不及派人去殺漁民衝水匪,就得到消息,說戰船全軍覆沒了……
得到這個消息,齊文林當時就嚇暈了過去。
醒過來後,他思前想後,又仔細看了一下送來的消息,確定那些戰船上的人要麼逃,要麼死,沒有活口被俘,才鬆了一口氣,打量欽差是個剛剛做官不久的年輕人,雖然一向有才高之名,但這種人最為自負,且不懂官場上那些盤根錯節的關聯,估計不大會把這件事跟他聯係起來。
因此存了僥幸心理,強撐著沒事人一樣來,希望能夠蒙混過關。
可是謝東籬當麵一聲厲喝,完全打消了他渾水摸魚的念頭。
“來人!摘了他的烏紗帽!送到船上關起來!”謝東籬不等進古北縣的縣衙,在碼頭上就雷厲風行地行使自己欽差的職權,拿著元宏帝陛下“如朕親臨”的腰牌,還有可以斬殺一方大員的尚方寶劍,直接摘了縣官齊文林的七品頂戴。
縣官被擼,剩下的就是縣尉等人。
謝東籬直接指了一個縣尉代行縣官職責,一邊寫了奏章,命人馬上送到京城,請元宏帝和吏部給古北鎮任命得力人手為縣官。
“你們前麵帶路,先去查抄齊文林的官衙。”謝東籬看了一眼古北鎮的衙差,冷冷吩咐道。
那些衙差本都是齊文林的心腹,眼見上官被抓,他們這些小嘍囉還有什麼課折騰的?再說謝東籬也不是孤身一人,人家手下還有數百禁衛軍!
這些禁衛軍以前是京城裏麵養尊處優的大爺,但是經過昨夜一場激戰,他們麵上都帶出了經過血戰的彪悍之色,和剛出京城時候嘻嘻哈哈的公子哥兒做派是大相徑庭了。
他們往人前一站,就是謝東籬說話的底氣。
再加上禁衛軍的首領吳副將得了謝東籬的好處,平白得了一注大軍功,更是要投桃報李的時候,因此對謝東籬格外恭敬,辦差也更加賣力。
一聽要查抄齊文林的官衙,吳副將就大喝一聲,對古北先的衙差道:“前麵帶路!”
那些衙差不敢跟京城來的欽差大人和禁衛軍做對,馬上老老實實帶著他們往縣衙走。
別的那些前來迎接欽差大人的鄉紳、官員和富商麵如土色,氣焰又低了幾分。
他們本來是唯縣官齊文林馬首是瞻,昨天半夜裏青江上殺聲震天,火光四起,他們也看在眼裏,但是誰都不知道,這件事居然跟齊文林有關!
謝東籬一上岸就發落了古北縣的縣官,給這些人來了個下馬威。
棒子打過了,接下來當然要喂胡蘿卜。
他的麵容緩了下來,聲音也沒有那麼淩厲了,“各位稍等,容謝某去去就來。”
“謝大人,龍某已經給大人安置了酒水屋宇,請大人公事完畢,就往敝府一聚。”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男子扶著一個老態龍鍾的老人這時候越眾而出,對謝東籬躬身行禮。
謝東籬彬彬有禮地點點頭,“龍老爺子來了。”又對扶著龍老爺子的青年公子道:“泰生辦事妥當,我們這一次人多,要去府上叨擾一兩天了。”
這青年男子名叫龍泰生,三年前中了舉,但是沒有考中進士,在家裏苦學,準備今年這一科再下場。
聽說欽差大人謝東籬南行,要在古北縣停留,龍泰生便卯足了勁兒,終於把自家的名頭放到了齊縣官的名冊上,想邀請欽差大人來他家住一晚上。
他久慕謝東籬的文名,非常想跟他談談文章策論,更想沾點兒“文曲星”的福氣,今年能夠高中。
龍家的運氣不錯,正好是謝東籬挑的要在古北縣住宿的三家中的一家。
他們家是古北的鄉紳,家裏世代務農,也算是耕讀傳家,到了龍泰生這一代,居然能夠中舉,已經是祖上顯靈了。
司徒盈袖聽見龍泰生這個名字,忍不住抬頭,飛快地睃了那人一眼。
龍泰生立在謝東籬麵前,被司徒盈袖看了個正著。
容長臉,劍眉星目,高直的鼻梁,嘴唇很薄,太陽穴邊上有顆黑痣,正是她記得的樣子!
看來這個龍泰生,就是上一世的兵部侍郎龍泰生了……
司徒盈袖記得他,是因為他的妻子薛玉娘。
薛玉娘是龍泰生青梅竹馬的表妹,十五歲就嫁與他為妻,今年應該已經成親五年了。
龍泰生任兵部侍郎的時候,龍家已經搬到京城去了,龍泰生的兵部侍郎是四品官,他妻子薛玉娘是四品誥命,待人謙和有禮,跟司徒盈袖是在她外祖家的宴席上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