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氣派華貴輝煌肅穆的屋子。
高高的藻井上雕刻著一朵又一朵紫色睡蓮。
蓮瓣宮燈從橫梁上垂下來,發出瑩黃的光芒,如同陽光一樣,照得屋子裏明亮又溫暖。
屋子很闊朗,中間一架紫檀木多寶閣將屋子隔成兩半。
多寶閣上錯落有致地放著玉雕瓷瓶,木器象牙,珊瑚南紅,珍珠翡翠,還有一冊冊精致的書籍。
屋角的千峰翠色秘瓷瓷缸裏插著一捧卷軸,還有幾支絢麗的孔雀尾羽。
瑩黃的燈光照在尾羽上,竟有五彩光華流轉。
窗戶上鮫綃窗紗低垂,窗下設著一方美人榻,上好的黃花梨木製成,隱有幽香,在屋子裏靜靜沉浮。
美人榻前擺著一張黃花梨木的圓桌,桌上隻放著兔毫黑釉瓷的茶壺、茶托、茶杯和茶焙等若幹茶具。
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坐在桌前的錦凳上,自己拎了茶壺,往茶托裏各個茶杯澆了下去。
兔毫黑釉瓷的茶杯被熱氣蒸騰,漸漸變得瑩潤,幾乎呈半透明狀。
那老者眯著眼睛欣賞了一會兒這兔毫盞的奇態,搖頭晃腦地道:“果然不愧是建窯出品的頂級兔毫黑釉瓷盞,你們看這瓷色被熱氣一熏,就和尋常的黑釉瓷分出高低了。”
一般的黑釉瓷,哪裏能有這樣從凝固到半透明的狀態變化呢?
將茶水衝到裏麵,從外麵幾乎就能看見蒙頂玉露茶在茶杯裏載沉載浮,很快根根倒立直豎的美景。
站在他身後的男子正是盛青蒿,他無心欣賞這種美景,背著手擰著眉頭從多寶閣看進去,“已經這麼久了,老祖,謝五爺到底怎樣了?他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那鶴發童顏的老者正是盛家這一代年紀最長輩份最高的家主,家裏人都叫他老祖。
“能不能治,你別問我。”盛老祖舉起兔毫盞在麵前深深嗅了嗅,品著那茶香,然後小口小口地輕抿下去。
“不問您問誰?!是您讓謝五爺來到這裏住下的!隻住了一個晚上,謝五爺就陷入沉睡,如今多久了,您……您怎麼能這樣說?!”盛青蒿站在盛家老祖背後,仗著他站在後麵他看不見,對著盛家老祖的後腦勺瞪了一眼。
結果盛家老祖像是後腦勺上都長著眼睛,翻了個白眼,“青蒿,你別瞪老祖。老祖說得是實話……”
盛青蒿雙臂交握,抱在胸前,從後麵走上前,道:“我進去看看。”
盛青蒿大步走了進去。
多寶閣的另一邊是一間臥房。
靠北牆放著一張精致的四柱大床,床上掛著雪白的鮫綃紗帳簾。
一個麵色雪白的男子靜靜地躺在床上,濃黑的長眉擰成一團,似乎陷入沉睡中不能醒來。
這男子正是跟著盛青蒿來到盛家隱居的石山藥王穀治病的謝東籬。
盛青蒿走到床邊,伸出手去,在謝東籬鼻子下麵揮了揮,感覺到他呼吸平穩,就是熟睡而已,才放了心,又給他診脈。
他的脈搏顯示他一切正常,健康得不得了。
謝東籬這些天沉睡不起,盛家都是用了細長的藥管直接將食物泥和水送到他的胃袋裏。
盛青蒿搖了搖頭,擰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謝東籬,沉吟道:”謝五爺,您到底是怎麼了?”
他的目光在屋子裏遊移,無意中看向屋角一口簡樸古拙的石缸裏。
“天啦!我不是眼花了吧!”盛青蒿驚叫,忙用手揉了揉眼睛,“老祖!老祖!您快進來!不得了了!千年的鐵樹開了花……”
盛家老祖走了進來,手裏拿著玄鐵煙袋,啪地一聲敲在盛青蒿腦袋上:“我們這裏是石山!哪裏來的鐵樹?!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不要驚擾了貴客!”
“老……老祖!您自己看!比鐵樹開花還要……稀奇!”盛青蒿拽著盛家老祖的手往前走,一直走到石缸前,用盛家老祖的手指頭指著石缸,“您看!是不是比千年鐵樹開花還要稀奇!”
盛家老祖一看那石缸裏麵,也呆住了。
那石缸裏麵有什麼東西,盛家老祖比誰都清楚!
那裏有一缸水,裏麵養著一顆蓮子,據說是從大周開國皇帝周慎遠那裏傳下來的一顆睡蓮蓮子。
他們盛家人養著這顆蓮子,整整養了一千五百年!
沒想到它居然是一夜間,就從蓮子變成了盛開的睡蓮!
盛青蒿瞪的眼睛比銅鈴還大,伸手摸了摸那如紫玉般瑩潤的睡蓮瓣,詫異道:“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這蓮子開花!——也不知道會不會再結出蓮子……”
盛家老祖忙啪地一下拍開他的手:“瞎摸什麼!這可是紫琉璃!”
“紫琉璃?”盛青蒿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癢得不行。
“哎喲哎喲!老祖快給撓撓了!癢死我了!”
盛家老祖不假思索從胸口掏出一個紫玉瓶,將裏麵的藥膏抹在盛青蒿的手指上,冷聲道:“讓你毛毛躁躁!這種東西能隨便摸嗎?這是聖物!聖物!懂?褻瀆聖物,可是要倒黴的!——隻是讓你癢一癢,隻是警告你而已!”
“聖物個頭!”盛青蒿嘮嘮叨叨,“不過是紫色的睡蓮而已。”
“這可不是一般的睡蓮。咱們盛家祖傳的《異物誌》的最後一篇就是寫的紫琉璃。這顆種子,據說……就是從當年墮民那裏來的紫琉璃種子。”盛家老祖眼裏閃著促狹的光芒,一本正經說道。
盛青蒿差一點就被唬住了,他愣愣地聽了半天,察覺到老祖戲謔的神色,才“切”了一聲,道:“老祖您怎麼能騙人啊!?墮民的聖物紫琉璃早就被天火毀得幹幹淨淨,哪裏來的蓮子?!我打三歲開始就把那本《異物誌》倒背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