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偏院的羸弱公子,自幼沒了娘親,幾度生命垂危,用藥吊著微薄的氣息,連呼吸都是苦澀的味道,每一聲歎息後都有鬼魅將他拉扯。
她是一朵曇花,不知來處,無所歸依,幾世修煉無果,幾近魂飛魄散,碎盡人間夢一場。
十八年華,他囚於籠,臥於病榻,身形消損。聽不見外麵的讒言,隻是偶然的喧鬧擾人清夢。
盡力為夢中人影描上母親的臉龐,隻是終究無能為力,那從未見過的母親,甚至連畫像都不曾有,每次夢見卻又極其溫暖。
死去,成了活著的唯一歸途,活著,隻為延續母親的生命,他希望時間過得快些。
每每送來湯藥,他總是一口氣飲下,喉嚨是極苦的,仆人的眼神是冰冷的,腳步是匆匆的,門是“吱呀”關上的。
鳥鳴幾乎不曾聽過,連月光的清輝都鮮少灑落,倒是老鼠的時常光顧減少了寂寞。
幾世以來,花開且落,終是逃不過隕落的命運,生命何其短暫,未見人影匆匆,總歸是遺憾。
每次的潛心修煉,終究抵不過光陰短促,功虧一簣。
伸展芽兒,努力綻放每一片花瓣,吸取天地精華,想要趕在日出時綻放。
終於她開出了最美的花瓣,天上圓盤射出光芒,她喜極而泣。
她努力了很久,卻難以汲取能量,隻是她不知,這並不是太陽,而是圓月。
她翩翩起舞,隨風飄揚,今天她終於要實現幾世的夢想,化作人形,行走於天地間了,她要看,要問,要聽,還要想。
她幾乎聽見了風的低呼,蜜蜂的嗡嗡,鳥兒的啾啾。
月光照在床頭,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出去走走的意願,裹了外裳,隨意走著。
野草啊,長的真茂盛,錯覺般似乎聽到了蟬鳴,又自嘲般搖搖頭。
抬頭望天上的圓月,幾乎令人眼暈,朝下瞥見了一朵開得正盛的曇花,他不自覺的笑了,伸出手憐愛的撫摸著。
原來還活著,還真是頑強。
半個月前,他無意間發現了這朵不知何時出現在牆角的小花苞,便每天為它澆水,希望它能開出美麗的花,過了幾天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不過是朵曇花,終究會謝的。
生出的那絲憐憫被他壓製住了,他賭氣的不願出門,不願見它,沒想到今天還是見到了。
他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讓這個小生命活的久些。
一花,一人,時間仿佛凝固,不過萬事萬物終有歸期,太陽初露尖角,月亮隱於山間。
她不明白,麵前的這個人怎麼會這麼瘦,難道他是不開心嗎?
她努力綻放得更加美麗,但他卻忽然落淚了。
為什麼哭呢?
今天是她最值得高興的日子,很快她也可以變成人了,到時候她一定要走遍天下,將一切都記在腦海裏。
她決定將麵前的這個人作為自己第一個人類朋友,和他一起分享喜悅。
可是我的朋友,你為什麼哭呢?
太陽慢慢升起,她逐漸枯萎,他不忍心看著,可最終還是顫抖著手接住她掉落的花瓣。
好累好累,沒想到化作人形這麼難,好想睡呀!
你會接住我的吧,我的朋友。
他頹喪地走進房間,將門反鎖,不再開門。
仆人將藥和飯菜放在門口,幾天後,他死了,大家都哭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