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走不多時,遙望前麵一片紅光,和著了火一般,連天都映紅了半邊。過去一看,原來左側是片崇岡,下麵平地,由上到下長滿楓樹,通體一片深紅,好看已極。
二人生長西北邊疆,難得見到這等景致,由不得多停留了一會。這一貪玩,不覺日落雲生,到處白茫茫,哪還辨出一點路徑?二人見四麵雲霧隔斷,不知秦嶺多雲,一日之間陰晴圓變,那一帶地勢最高,又是雲多之處,遙望左側高岡上白雲如帶,浮沉環繞在那千百株又高又大的丹楓之上,由稀而密,漸漸布滿。殘陽回光之下,仿佛千頃雲海,萬丈銀濤,上麵浮湧著數千百萬緋萼繁英,氣象萬千,豔麗無儔。天色也漸漸晚了下來,浮雲翳空,明月未上,大地上變成了暗赤顏色,空山無人,寒風蕭蕭,棒莽載途,投身何處?狄武望著那片丹楓殘影,尚在留戀,倚劍已著急起來,喚道:“大哥,你看日暮荒山,我們也不認路,還不快走!”狄武笑道:“我們全靠怪獸引路才得出險,此時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這東西真可愛,又那麼雄壯靈巧,如能擒為坐騎,多險的山路也不害怕,可惜尋它不見。此去金鳳坡,碑上已載明途向,三十裏路,照我們的走法,不消多時便可趕到,怕它作什?”
二人邊說邊走,倚劍見前行山路越發險惡,狄武一心惦念著那怪獸,還在東張西望,全不著急。雲霧又多又低,吃山風一吹,不時遇到一片斷雲掠身而來,便須立定,等它過去才能再走。遇到雲多之時,人便埋入雲中,咫尺冥茫,伸手不辨五指,身上濕陰陰的,仿佛遇上一陣細雨。後來雲被風吹,較前稀少,雲片也漸高起,一輪明月,有時由雲影中斜射而下,斷雲滿山,仍然如絮如帆,風格陣馬,高低錯落,因風舒卷,聚散無常。天色雖較前清明了些,月光由雲隙中穿過,射向雲圈邊上,映得雲邊齊幻霞輝,好看已極。但是隱現不定,遇到大片雲層遊過,下麵光景反更昏黑,山路崎嶇,到處都是大小石塊荊棒,牽衣絆足,非等雲開月現,不能看清前路。狄武讀書頗多,性又靈慧,見白雲麗空,銀贍吐豔,到處峰嶺逶迤,疏林掩映,偶然雲破月來,清蔭在地,片片碧雲,畫意詩情,會心不遠,隻顧沿途觀賞,貪玩月華。
倚劍見路如此難行,又見西北角上雲霧迷茫,時見幾線金蛇閃動,照見霧影中的雲頭,和山嶽一樣矗立高空,照著山行經曆,前途必有大雨,隻奇怪十月天氣,怎會還有這等強烈的雷電?同時又想到深夜荒山,無處投止和昨夜附身危崖,舉步深淵,霧中坐險,幸脫大蟒毒口以及在荒穀中窮奔鼠躥。如非怪獸領路,便要餓死在內,許多奇危絕險經過,瞻顧前途,不禁心寒,越想越怕。再又想到,身受義父母恩德如山,便前當書童,相待也極恩厚,何況此時成了父子之親,行時恩母再三叮囑,說:“你大哥雖然聰明武勇,但他生自富家,初出遠門,此去長途數千裏,所行又多山野之區,水複山重,到處險阻,你比他雖小一歲,人卻精明能幹得多,途中全要靠你照應。”大哥偏是膽大貪玩,絲毫不知厲害,萬一有什失閃,日後回去何顏相見?越想越心憂,便和狄武說了。
狄武也看出形勢險惡,笑道:“我們均帶有娘特製的千裏火筒,何不取用。”倚劍道。
“行時娘說,火筒全仗自煉油蠟,所剩無多,非遇必須,不可妄費。我們路才走出一半,這火點燃容易,不怕水濕,前途要用,何處找去?”狄武便說:“火筒既不能用,遍地枯柴,紮上兩條大火把照路,還亮得多,不是好麼?”
倚劍聞言,想了一想,便用刀將道旁含有油性的山藤連同枯枝砍下,紮了兩枝火把。
點燃一試,火頭甚旺,並還不易燃盡。二人恐前途難得尋到這好山藤,又連紮了十來根,用草索係在身後。倚劍見狄武所紮火把粗如人臂,笑道:“大哥紮得大粗,火光大亮,恐將虎狼引來。”狄武道:“憑我兩個,怕什虎狼!”說時,月光已被雲遮,天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