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然問道:“那個人是不是特別喜歡殺人呀?”
嶺兒笑道:“他又沒有病,怎麼會喜歡殺人。”
少年覺得困倦極了,這一覺應該能睡好久。
夕陽把酥脆的餘輝潑在路旁的草尖上,遠遠看去官道上甚是寂寥,隻有四個人走走停停地向東走去。也沒有過多少天,少年還能記起段奮,段奮此時一襲寶藍色綢衫,和那晚的恭順不一樣,臉上時刻洋溢著笑容。嶺兒一聲聲表哥在他麵前順溜地叫著,不過據嶺兒說按照輩分,其實段奮要叫她姑姑的,兩個人於是一路上隻要看他一眼就能笑出來。葉彌的傷輕,少年雖然皮肉之苦不曾少受,也僥幸沒有摔斷骨頭,葉彌給少年買了一身新衣,此時右手半搭半扶著少年,時不時地瞄他一眼,眼角帶笑。左邊天際飄著一層黑雲,少年看了一下風向,對葉彌道:“看樣子今晚要下雨了。”
葉彌隻是笑笑,道:“這不好麼?老天對武者是最體貼的,你打瞌睡了就給你天黑,你悶了就給你打雷,你髒了就給你下雨,把你照顧得舒舒服服。”
少年想打道回府的想法被葉彌看穿,有些不好意思,便沒有接話,嶺兒道:“葉大哥,一直往東這是要去哪裏?”
葉彌道:“我們四個可搶不了謝流鉉,要再找幾個散客來。”
這時候遠來的烏雲遮蔽了夕陽,眼看就要下雨,葉彌見左側山腳有個避雨的凹處,道:“先去這裏躲避一下罷。”
少年傷沒好完,走了這許久,早扯得大腿極疼,一屁股坐下恰好黃豆大的雨點一顆顆下道來,段奮看著外麵的大雨,道:“葉兄,難道是去掰酒坊麼?”
葉彌道:“最近楊提應該在坊裏。”
嶺兒回頭道:“那也應該不夠吧?算上他我們也才五個人,還是打不過謝流鉉他們。”
葉彌道:“要是真打,就五十個也是不夠的。”見嶺兒和少年在石沿接雨水洗手,道:”嶺兒,要不你就在掰酒坊等我們,你要是出事我可不好給段寨主交代。“
嶺兒跳到葉彌身後,附耳笑道:”你要是出事,我也不好給江暮兒交代了。“不等葉彌捉她,便跑到一邊去了。
不一時夜色灌滿山間,雨早停了,葉彌挺臉讓清風充足地輕拂了兩頰,道:“還走兩個山頭就到了,今晚去城裏歇宿。”
戌時左右,四人遇到一堵黃牆,小城雖早過了關城門的時間,由於是小城,又不是要塞,所以隻是虛虛掩著,四人進城先尋客棧打尖,然後一直睡到第二天雞鳴。
昨晚睡前又下了一小會雨,所以街上的石板縫裏生了青苔,四個人早起一碗滾燙的豆漿下肚,熏熏地往掰酒坊走去。葉彌無意中踩到縫隙裏生長出來的嫩綠,驚覺鬆開後,見那小腰肢彈挺起來,一滴水濺上了衣踞,不自由地閉上眼睛,然後很是開心地笑了一些時間,道:“走,現在就去城裏那個這時一定已經醉了的地方。”
段奮眼光一亮,道:“果然是掰酒坊!”
少女看表哥興奮的樣子,道:“這是個什麼地方?”
段奮道:“是個喝酒讀書練交朋友的地方。”
葉彌從口袋裏摸出幾塊碎銀,掂了掂道:“夠買兩壇酒了。”
小城裏經過一條河,這條河沒有修來護城,反而切城而過,河邊綠蔭柳庇裏有一進大院,院門寫著掰酒坊三個字,散散地互相倚著,好像已經醉得逸興遄飛。
葉彌走入院門時,院子睡得正香,兩絡笛聲從大廳裏飄出來,葉彌徑直走進去,見一個滿臉胡茬的青年正提著一個酒壇,捂住色筒道:“三個四。”對麵坐著一個醉得不停用頭敲打桌子的青年,一把掀開色筒道:“六個五,開。”
胡茬青年笑道:“衝動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揭開色筒將酒壇遞給醉的青年。醉青年見自己輸了,抓住酒壇一口悶了下去,半晌不見酒汁下來,搖了搖酒壇道:“酒沒……”“了”字還沒出口,一隻酒壇飛了過來,胡茬青年接住拍開封泥,道:“葉漫道來了,還擔心沒酒麼?”
葉彌將另一隻酒壇放在大廳右側的一排酒架上,坐在樓梯上吹笛子的少年道:“稍待,家兄前幾日有事外出,這才回來,便不及把酒架補上。”
葉彌笑著揮了揮袖,少年又繼續吹起笛子。胡茬青年起身走到樓梯口處,樓梯第三階上有個青年抱著把長劍睡得正香,胡茬青年輕輕抽出長劍,捏了個劍訣,道:“你是從龜峰山那邊回來麼?”
葉彌點了點頭,胡茬青年道:“這幾天我對這套劍法又有穎悟,演給你看,換你兩步騎風步成不成?”
葉彌聳聳肩道:“看看你劍法怎麼樣。”
青年就在桌子一旁撫開了長劍,把劍招一式一式地演了出來。段奮見劍氣成光,不由低聲吟道:“‘輕雲閉月’、‘抱定’‘回風’、‘蟲齧’、‘徑取鹿台’、‘下鬆’……這套劍意怎麼可以如此?”
胡茬青年的劍法到了熟處,越舞越快,風聲滿室,這時旁邊一個聲音輕吟道:“漫道尋花明關口,溫酒河畔洗青柳,夜路山間非流螢,晚星照我劍一宿。”吟完劍勢恰巧打住,葉彌才醒過來,咂吧了下嘴唇,仿佛還有一絲餘香留在唇齒間,道:“可惜昨晚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