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於正是荊門女俠丙四姑,見雕腿上綁有書信,取下一看,才知底細。跟著崖後石洞內又跑來一個女子,年紀輕輕,隨奉紅衣女子之命將黑雕帶往洞中,上好傷藥,笑說:“你那對頭雖被我們嚇退,未必甘休。天狼爪和長尾有毒,難免發作。好在你所尋那兩人我們均與相識,內有一位日內還要來此,你如飛去尋他,一個不巧反要錯過,不如就在這裏敷藥靜養,明日我恰有事出山,代你往尋,隻更穩妥。索性等那三鳥主人尋來,或我尋去,與她見麵,把話說明之後再走,從此便可無事,不是好麼?”黑雕本通人言,知道對方行輩甚高,主人對她十分恭敬,所尋三位異人又有一位是她至親,隻能尋到一位便可複命。何況身上傷痛越來越凶,這等說法自然求之不得,連聲低鳴,點頭示意。三女見它靈慧,甚是喜愛。後出少女更是愛它。第二日果有一人尋來,這位老前輩黑雕見的次數更多,越發放心,由此便在山中住了多日。
快到年底,丙四姑方由山外帶了許多大棗趕回,寫下一信,命其連棗帶回新桃源,對於山中請俠甚是獎勉,所說的事也都答應。除原請三位老前輩外,這三位女俠到時也許有一二人抽空趕來相助。並還提起嵩山三女為了諸鳥惡鬥之事大是不快,後經解釋,知與鐵笛子夫婦無關,剛消了一點氣,誰知賀回因自己一時疏忽,代人闖禍樹敵,不知從何處聽說三隻猛禽夾攻黑雕,將其打傷,不是有人發現,出手救護,幾乎送命,嵩山三女還不甘休,越想越氣憤,覺著開頭雖是自己不好,師父和祝九姑業已分別托人打了招呼,還是這樣恃強欺人,實在可恨。更恐連累黑雕和鐵笛子夫婦,一旦狹路相逢又受其害,知道乃師近年心性越發平和,專喜息事寧人,嵩山三女不是異派惡人,更加遷就,如與明言決不肯聽,借口此事是我做錯,不能連累黑雕受害,意欲由祝九姑出麵,親往嵩山謝罪,說明此事。
女俠夏南鶯不知賀回初生之犢不怕虎,別有用意,所說也頗有理,以為不知者不為罪,嵩山三女乃昆侖派成名人物,殺人不過頭點地,賀回年幼無知,業已認錯賠禮,祝九姑和三女交情頗深,結鄰多年,常有來往,有她在前,當不致和後生小輩一般見識,自己恰又有事,無法分身,雖不願直接向三女低頭,仍寫了一封極懇切委婉的書信拜托祝九姑代為致意,說門人年幼無知,請三女原諒,在未登門拜訪以前先令負荊請罪,設詞也極委婉謙和,並向賀回再三叮囑,曲在自己,不能怪人,到後千萬不可倔強,免得由此生出嫌隙。賀回自知弄巧成拙,話已出口,不能不去,又見信上那等寫法,心更氣悶,無奈上來所想方法被師父預先說破,不敢違背,隻得打著相機而行的主意。
本就懷著滿腔不平,事有湊巧,剛和師父分手,便遇見荊門山丙家門下兩位小俠,都是幼得真傳,練有極好武功劍術的血性少年,雙方雖隻見過兩麵,但都心意相投,一見如故。少年弟兄難免偏向,一聽經過,均覺三女倚老賣老,欺人太甚,好在上輩無什交往,這兩弟兄一名丙異,一名耿欣,又是丐俠諸平的記名徒孫,年輕喜事,為了日前得信,許多江湖巨賊,有名惡霸勾結了好些異派凶孽準備新春往新桃源去尋諸位英俠作對,有兩位比他高好幾輩的女俠也許到時抽空前往相助,不由見獵心喜,各自借了題目年前下山,準備探明虛實和新桃源是在何處,到時前往相助,就便開開眼界,看雙方到底都是什麼高明人物,說得聲勢這麼浩大。忽與賀回無心相遇,非但知道此事,到時還要前往相助,自然再妙沒有,於是三人合在一起。依了丙、耿二人,直恨不能當時直赴嵩山去與三女講理,還是賀回隻管心中有氣,卻知三女和那三隻猛禽的厲害,又不敢十分違背師命,必須交代得過,仍主先尋祝九姑,把信交到,到後再定。上來先禮後兵,非要自己把理占足,決不輕動。丙、耿二人為友熱腸,本無定見,便照所說行事。
依了賀回的原意,本不致鬧得十分激烈,偏巧祝九姑終年隱居明月峽輕不離開的人,當年年底卻因無意中在後山救了兩人,因而發現一件不平之事,對方所為慘無人道,不由激動俠腸,當時無人可托,親身趕往尋一惡霸為眾除害。三小弟兄到前兩日恰巧離開。
就這樣,賀回還因師父對他雖極鍾愛,法令甚嚴,犯過決不寬容,如不占好地步,受罰事小,從此不許出山走動豈不氣悶?非但沒有冒失趕去,反悔初見丙、耿二人時不應說得那麼激昂,以致二人心有成見,所用寶劍又是丐俠諸平昔年防身利器,厲害非常。萬一禍闖太大,無法收拾,豈不討厭?想了又想,力勸二人說:“嵩山三女雖然狂傲,並非惡人,我不過自身做事自身當,此去說理便罷,如不說理,便將事情攬在我的身上,免她遷怒,去尋別人晦氣,並非真與為仇。我們不可做得太過,以免無法下台。”一麵又將二人留在九姑茅棚之內,準備等上幾天九姑回來,麵交書信,商定再去。
初意九姑向不遠出,除偶然往尋嵩山三女談上一陣而外,已有多年不曾出山,斷無不歸之理。哪知連等二日均未回轉,蹤跡卻被那隻猛鷲發現,知是以前上門生事的對頭,一聲怒嘯,飛撲下來。三小俠自不把它放在心上,賀回心中還有顧忌,見紅鳩飛來助戰,被丙、耿二俠一人一個敵住,恐又誤傷,並在一旁一聲疾呼,不令二人傷鳥,一麵向鳥說那來意,滿擬這三隻猛禽久受主人訓練,必通人言。哪知二鳥絲毫不聽招呼,反因丙、耿二人聽了賀回之話未下殺手,來勢更急,幾次乘隙攻撲賀回,均被驚退。賀回見不聽分說,想起師父走時警告,心雖氣憤,仍想委曲求全,口方大喝:“二兄不必與扁毛畜生一般見識,索性此時趕往它們主人那裏與之講理。真要倚勢行凶下手不遲!”
丙、耿二人初次見到這樣猛惡靈巧又不怕死的猛禽,先還打得高興,開言應諾,三人邊打邊走,待往三女所居靈芝崖前趕去。忽聽空中怒嘯,聲如狼嗥,跟著便見兩點藍光帶著一小團黑影由斜刺裏高空中星丸飛墜急瀉下來,來勢比箭還快,晃眼便見黑影加大,現出一隻後有兩長尾的鳥形,身子不大,來勢猛惡已極。這時紅鳩因是追撲太急,剛被丙異長劍一揮,劍芒掃中一點翅膀,鳥雖未傷,翼上鋼翎卻被削斷了兩根,嚇得大驚逃去。那烏似因同伴受傷驚退,情急暴怒,稍微一側,便朝丙異頭上衝到。
丙、耿二人未到以前,早聽賀回說遇惡鳥天狼的厲害。一見來勢這等猛惡,本有戒心。賀回又因先那二鳥不知進退,仿佛看準敵人不敢傷它,飛撲不已,應付了一陣,以前怒火早被勾動,快要發作,再見這等來勢,知道此鳥凶猛殘暴,遇敵專一拚命,趕盡殺絕,性發時連它主人也未必能止得住,來時曾聽師父再三告誡,此去蹤跡務要隱秘,未和九姑同路以前留神空中,不可被其發現,否則急速覓地隱藏起來,等它退去再走,前途更要時刻戒備。並說此鳥耳目最靈,動作如電,口和爪尾均有奇毒,兩條能屈能伸的長尾更是厲害,如非上次前往未被此烏看過,那鷲身又高大,飛在空中老遠可以望見,就是前往賠話,也都可慮等語。一見這等來勢,隻比師父所說還要猛惡,那兩條長尾本和箭翎一般,筆直拖在後麵,離人還有三四丈高遠突然卷起,身子一挺,來勢更快。
丙異剛將紅鳩驚退,正朝空中仰望,似未留意,賀回為友心切,恐其受傷,一被長尾打中凶多吉少,單那傷毒癢痛先就難當,一時情急,大喝一聲,揚手便是三粒飛丸。
本意照準鳥翼打去,並無傷害之心,不料那隻紅鳩想是瞥見來了生力軍,記那一劍之仇,突又展翅反撲,成了兩下夾攻之勢。丙異驚退紅鳩時便因二鳥飛撲大猛,幾乎受傷,心中有氣,暗罵:“不知死活的畜生,我不過聽朋友囑咐不願傷你,真個怕你不成?”心念才動,天狼惡鳥業已飛到,耳聽賀回急呼:“此鳥厲害,留神後麵毒尾!”覺著這類猛惡之物嵩山三女根本不應收養,我不比賀回有師父顧忌,怕她作什?二次念頭還未轉完,紅鳩已夾攻而來,少年心性不禁怒從心起,就這樣本意仍隻想使惡鳥吃些苦頭,並無殺它之意。
不料這三隻猛禽久經訓練,猛惡非常,對敵之際時分時合,有許多巧妙打法,性又凶殘,一個當空急射,朝人猛衝,一個用足全力橫掃過去,如換常人,單那兩翅風力先當不住,這一兩下夾攻,逼得丙異如不施展殺手,不死也受重傷。賀回再發暗器,兩下一湊,惡鳥怎禁得住?天狼剛把兩條長尾電一般舒展出來,瞥見敵人劍光強烈,映日生輝,正朝紅鳩揮去,剛剛就勢想要打下,頸肩上忽然連中三粒飛九,受傷護痛,由不得身了往旁一歪,心凶情急,長尾一揮,揚鞭朝人便打,誰知敵人劍術精奇,先那一劍乃是虛實並用,不等紅鳩撲到,故意連身縱起,反手一劍,朝鳩翅斫去。
那鳩先前嚐過味道,剛把左翼一收,打算避開來勢,一麵急揮右翼朝人掃去,一麵伸爪便抓,隻將敵人臂膀抓住,便可任性殘殺。說時遲,那時快,它這裏身剛往旁一閃,丙異已由葉底偷桃化為驚虹出地,淩空一劍,就勢翻身,由下而上照準天狼揮去,同時左手一揚打出一股罡氣。天狼上來先被飛丸打中,哪再經得起這一劍一掌,雖仗竄逃得快,劍未上身,那兩條長尾竟被斷去大半截。因是來勢太猛,激射出去好幾丈,方始顫巍巍映著陽光斜插地上。那麼厲害的猛禽,兩條毒尾一去,凶焰大斂,又被罡氣打中,斜翻出去老遠,連聲悲號怪叫,落在地上,更不回頭,騰空飛嗚而去。空中一鷲一鳩見敵人真個翻臉,自知不敵,那鳩不是逃走得快二次幾乎受傷,同聲怒嘯,衝霄便起,往靈芝崖那麵投去。
賀回機警,知道一來仇恨更深,正和二人商量暫時避開,好在當日之事不能怪人,且等九姑回山見信再說。忽聽遠遠有人呼喊,抬頭一看,正是九姑,還有一個中年女子一同趕來,匆匆問知前情,剛命三人速退,避往茅棚裏麵,嵩山三女便帶了三隻惡鳥怒衝衝趕來。三人掩在茅棚裏麵偷看,見雙方爭論了好一陣,連人帶鳥方始回轉,跟著九姑回棚,看完書信,笑說:此事難怪一麵,不過三女量小,許多不合,她們暫時怒氣未息,非要和你們兒個小人計較,不易勸好,幸而有人出頭作主,約定等到新桃源事完,再請你們師長約地理論,否則你們三人今日便難從容回去了。最可笑是,她已知道此事與鐵笛子夫婦無幹,就是日後相遇也不為此計較,對那黑雕卻是不肯放過。修道多年的人這大火氣,三妹呂玉華更甚,將來非有事故不可。這且不去說他,你們也不要十分認真。好在此次前來本為向她負荊,這三隻惡鳥偏要倚勢行凶,逼得你們出手,如何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