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間裴慶華仍然聯絡不上譚媛,他先後讓盧明和茅向前代他問問譚媛怎麼回事,兩人竟像商量過似的都沒好氣地說問你自己吧,搞得他越發鬱悶。將近十點裴慶華忽然接到譚啟章打來的電話,怒氣洶洶上來便吼:“慶華,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幹的這叫什麼事?!知道媛媛被你氣成什麼樣了嗎?!”
裴慶華忙問:“譚媛怎麼了?”
“你自己過來看就知道了,現在就來,我等著你!”
裴慶華急忙收拾穿戴,秦奕丹問他這麼晚去哪兒,他說去找譚啟章和譚媛。秦奕丹見他臉色不對不想讓他開車,堅持陪他同去,裴慶華心裏很亂自覺狀態不佳,也就隨秦奕丹了。
到譚啟章家開門的是保姆,保姆說譚總和夫人都不在,去女兒家了,秦奕丹又把車往前挪了一段,路過兩棟別墅便是譚媛家。開門的是譚媛的先生,很禮貌地請他倆進來。
譚啟章兩口子和譚媛都在沙發上坐著,譚媛瞥裴慶華一眼就把眼睛移向別處,譚啟章沉著臉說:“慶華,沒想到你還帶了護駕的,別以為當著你太太的麵我不好意思說你。”譚太太扯他衣袖勸阻,譚啟章把胳膊甩開,一指譚媛:“媛媛都奔四十了,已經當了媽媽,居然被你害得眼睛都哭腫了,你說你幹的是人事兒嗎?!”
譚媛不滿道:“爸,你瞎說什麼呢?!”她起身招呼:“奕丹也來啦,你先坐會兒吧,陪我媽聊聊天,我和慶華有幾句話要說。”
譚啟章也站起來,堂而皇之跟在女兒身後往書房走,譚媛扭頭說:“爸,你跟來幹什麼?我要單獨和他談。”譚啟章愕然收住腳,嘴張了張什麼也沒說出來,又瞪了裴慶華一眼才沮喪地踅回客廳了。
書房很寬敞,譚媛在裴慶華身後把兩扇門都關嚴,朝一張單人皮沙發指一下示意裴慶華坐那兒,自己走到寫字台後麵坐下,冷眼看了裴慶華一陣才問:“你今天不是一直找我麼,想跟我說什麼?”
裴慶華不自然地笑一下:“譚媛,我知道你肯定對我有意見,所以想跟你溝通。我在會上的方式你可能受不了,但平心而論我說的那些內容你應該還是認同的吧?”
“我當然不認同!”譚媛高聲回應,“產業資本圖的絕不單單是那點投資回報,更是產業布局和勢力範圍,被投企業自然是整盤大棋上的棋子,不然何必跑馬圈地?這道理你不懂?難道成總他不懂?”
“我當然懂。”裴慶華平和地說。“所以當初我才堅持不要華研的錢,隻接受你爸個人名義給的五十萬;所以當初我才堅持不做華研的附庸,漢商網總算沒有淪為華研自有的電商渠道。”
“投資隻是產業巨頭的競爭手段之一,戰場上得不到的在談判桌上贏回來,化敵為友、攻守同盟,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聯想如此,華研如此,阿裏如此,騰訊也如此。你為什麼故意無視產業資本這些年為社會、為行業、為被投企業做出的貢獻,一味渲染有可能出現的負麵影響,煽動成總與我們之間的對立情緒?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們之間的情緒還用我煽動?”裴慶華笑道,“我相信存在即合理,自然無意抹殺產業資本的價值,我沒那麼自不量力。但是華研和凱蒙驅使東寶網不惜代價去開辟韓國和印度市場絕對是錯誤的,我必須盡我的能力來阻止這樣的事再次發生。因為你別忘了,東寶網裏有一半是我的漢商網。”
譚媛手一擺:“這個問題怎麼扯都扯不清,因為你我立場不同,我的位置決定了我永遠是華研的人,你的位置決定了你到死還是漢商的人,沒有必要再爭。但是慶華,讓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你為什麼在董事會上向我捅刀子?如果你不認可華研的所作所為,如果你不願意出任東寶網CEO,你事先可以跟我講啊,咱們之間有什麼不能開誠布公的?你為什麼搞這種突然襲擊?你考慮過我的感受麼?我感覺是被你徹頭徹尾地出賣了,你這是背叛!”
“譚媛,你真的不明白我的苦衷?我這是迫不得已、事出無奈。”
譚媛眉頭緊鎖:“誰迫你了?”
裴慶華歎口氣:“看來你是真不明白。如果我事先跟你談,能談得通嗎?就像剛才,爭來爭去不是照樣堅信道理在你一邊?你不會放棄自己的念頭,你隻會一方麵阻止我在董事會上現身,這點並不難,因為過去幾年我始終沒出席;另一方麵你會立馬開始物色新的CEO人選,直到把成全替換為你的人才會善罷甘休。我分析得沒錯吧?譚媛,我了解你的風格,所以我沒得選擇,隻能在董事會上趁你毫無防備一擊得手,令你在今後一段時期內不可能再起意搞掉成全。你別誤解,我並非要保住成全,我竭盡所能要保住的是東寶網。還是那句話,因為東寶網裏有一半是我的漢商網。”
“有一點你說的沒錯,今天在會上我腦子裏已經在想,除了你還有誰可能取代成總。”譚媛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你這手雖然傷我傷得不輕,不過站在你的立場也許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慶華,我仍舊生你的氣,仍會記你一輩子,不過至少有那麼點理解你了。”
裴慶華見氣氛稍有緩和忙說:“一散會我第一時間就想找你聊聊,為的就是把話跟你說清楚,倒沒指望你有多寬宏大量,不可能權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隻是想讓你了解我的初衷。結果被成全橫插一杠子,等我打發掉他你已經沒影了。”
譚媛忽然一下子站起身,雙手架在寫字台上橫眉立目衝裴慶華喝道:“你們倆事先商量好的?!”
裴慶華冷不防被嚇一跳:“誰?商量什麼?”
譚媛從寫字台後走出來,伸手一指裴慶華:“我才明白過來,你肯定和成全私下見過麵,今天會上的一切都是你們密謀策劃好的,所以散會頭一件事便是默契地彼此慶賀。你倆真是一對好演員,把我騙得死死的。我倒想問問,成全給你許了多少好處,讓你寧可不當CEO反而幫他?!真應了那句話,沒有誰是無價的。你說呀,我特想知道,究竟什麼價錢能買通你裴慶華?!”
“譚媛,你冷靜一下,這種毫無根據的猜疑你也想的出?太沒邏輯了吧。”
“我很冷靜,因為我剛把全套邏輯理清楚。請回答我,你們之間究竟做了什麼交易?!”
裴慶華撐著沙發扶手緩緩站起來,一雙眼睛像鷹隼一樣死死盯了譚媛半天才說:“你果然是得了你爸的真傳,他用五十萬買了我五年牢獄之災,還想再用五十萬買我當初送給他的三個字。好了,有這兩筆數字做參考,你覺得現在的我值什麼價?”
“三個字?哪三個字?”譚媛立刻甩了甩頭,“裴慶華你別轉移話題,我問你到底和成全做了什麼交易?你們的籌碼是否也包括我?!”
“不可理喻!”裴慶華撂下句話就往門口走。
“你站住!”
裴慶華已打開書房的門,等在廳裏的幾個人都一臉驚愕地看著他,他快步走到秦奕丹身邊說:“奕丹,咱們走。”
譚媛立在書房門口叫道:“裴慶華你回答我!”
譚啟章起身嚴厲地說:“慶華,把話說清楚再走。”
秦奕丹臉色煞白卻下意識地跨上一步護在裴慶華身前,裴慶華把手搭在她肩頭,輕輕把她撥到一旁,麵朝譚媛說:“如果我和成全事先通氣達成某種私下交易,今天在會上他的提議還會隻是讓我當聯席CEO嗎?肯定會提議由我取代你當董事長!照當時的局麵如果真走出這一步,你還能控製得了嗎?好好動腦子想想吧!”
裴慶華說完便牽著秦奕丹的手揚長而去,譚啟章兩口子目瞪口呆,而譚媛則皺著眉頭陷入痛苦的思索。
謝航接到譚媛電話說要約她吃飯,便笑問有事嗎幹嘛這麼客氣,咱們兩家最近又在哪個項目撞上了?譚媛說不是我客氣是你見外,沒事聚聚不行麼?非得有項目要擺平才能請你?謝航便說恭敬不如從命。
聽譚媛定的地點是盤古大觀,謝航並沒多想,估計譚媛考慮盡量離華研的辦公室近一點。兩人在酒店大堂會合,進電梯譚媛按下21樓,謝航一看按鍵旁邊的標牌不禁脫口而出:“不會是日料吧……”
譚媛一驚:“啊?你不吃日料?過敏?”
謝航不願提及史上兩次吃日本料理的難忘經曆,隻敷衍道:“最近狀態不是很好,有點忌生冷的東西。”
“哦,真不好意思,事先問你一句就好了。”譚媛難為情地說,“我還專門選的日餐。吃中餐呢就倆人不好點菜,西餐呢兩個女的弄得燭光晚餐似的好像有點怪異,我還覺得日餐最合適,尤其是安靜,唉……”
“沒關係,少吃一點問題不大。”
“這家懷石料理沒有零點,都是套餐,一道一道的,遇到生的涼的你別碰就是了,吃不飽待會兒咱們再去補一頓烤鴨,哈哈。”
兩個人坐進包間,謝航慶幸地說:“還好不用跪著吃,我一見榻榻米就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