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3)

屋子裏沒人,陳粹芬在默默地收拾東西,她隻打了一個很小的包,放到了一隻小皮箱中。

當她的手碰到小小的妝奩盒時,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順手打開盒蓋,眼前又呈現出那對碧玉耳環。

她坐到梳妝台前,把耳環戴上,對著鏡子看著,看著,不知不覺淚流雙頰。

她默默地坐了很久,又卸下了耳環,用一塊絨布包起來,來到孫中山的書房,把耳環放到了筆筒中,想想,又拿出來,懸掛在紅木筆架上。

“有人嗎?”門外有人叫。

“來了。”她急忙走了出去,來人是梅屋莊吉。他問:“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她點點頭,回避他的目光。

“你哭了?”梅屋莊吉問。

“沒有啊。”

“是不是為你的病擔憂啊?”梅屋莊吉開始演戲,“真對不起,讓你擔驚受怕了。方才我又見到了今井先生,他說,他上次給你的診斷是錯的。”

“你說什麼?”一聽這話,陳粹芬滿懷希冀地望著他。

梅屋不敢看她那對明亮的眼睛,他喃喃地說:“是的,錯了,過後他說,隻是肺部和支氣管有炎症而已,是我大驚小怪了。”

“謝謝你。”陳粹芬眼裏湧出喜悅的淚水來,忘情地拉住梅屋的雙手,“太謝謝你了,我可以不走了,可以不離開他了,是嗎?”

她竟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這一次當然是幸福的哭泣。

梅屋莊吉實在不忍心看這場麵,趕緊低下頭走了。

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她又咳了起來,越是想忍,越忍不住,後來她覺得胸腔痛,展開手帕一看,上麵有一縷鮮紅的血。

她的心涼了,目光呆滯了。

分明是梅屋莊吉對她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她回想起方才梅屋莊吉那躲躲閃閃的目光,更覺得可疑。隻是她不明白,梅屋莊吉何以對她說謊?是出於同情和憐憫嗎?

走!她再一次堅定了信念,必須毫不猶豫地離開孫中山,那你才是真正地愛他,雖然這決定對她來說是殘酷的。

現在走正是良機,她知道孫中山被宮崎滔天約去吃飯了,好像要談什麼機密大事情,看樣子不會很快回來,她決心一走了事,免得見了麵牽腸掛肚,就難下決心了。

這是一家茅屋苫頂的餐館,貌似農舍,裏麵卻是豪華的。

在一間和式房間裏,宮崎滔天在與孫中山吃飯。宮崎滔天拿起清酒瓶說:“吃生魚片,先生少喝一點好。”

“不,”孫中山說,“我不吸煙,不飲酒,已經多年了,你別讓我破戒。”

“那你喝新鮮果汁吧。”宮崎滔天拍拍手,進來一個歌舞伎樣的侍女,跪獻一杯果汁。

當侍女退出,拉門拉上時,宮崎滔天蘸著綠芥末吃著生魚片說:“先生在南方發動起義的事怎麼樣了?”

孫中山說:“由於同盟會統一領導,各地都在醞釀,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過,關鍵還是經費,沒有充足的錢支撐,無法成功。”

宮崎說:“這我知道。”他喝了一大口酒,忽然話鋒一轉,說:“昨天內田良平找我了。”

見他吞吞吐吐,孫中山放下了筷子,問:“有什麼特別的事嗎?內田先生好像與內閣方麵有交往的。”

“先生說對了。”宮崎滔天說,“今天請先生吃飯,不讓你帶別人,是有要事相商。”

孫中山望著他。

宮崎滔天告訴他,幾天以前,西園寺公望首相接見了新任的清朝公使楊樞,滿清皇帝要求日本政府引渡他,這一次來得很強烈,日本官方不好漠然視之。

孫中山說:“這麼說,日本政府屈從滿清的壓力,想下逐客令了?”

宮崎滔天分析,日本政府並不是真心支持他們革命的,這他是知道的,他們最希望的是兩方都不得罪,哪麵有好處靠哪麵。

孫中山說:“用中國現成的話來說,叫火中取栗,或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就是這樣。”宮崎滔天說,“西園寺內閣已經答應把先生驅逐出境了。”

孫中山表現得很冷靜:“看來日本官方宣揚的人道、民主程度也有限。”

宮崎滔天說,滿清方麵造了很多謠言,說孫中山在東京大街小巷隨意演說,高唱三民主義,呼喊打倒滿清口號,又向日本政府許願,如果幫他推倒滿清,革命成功之日,願將中國的東北割讓給日本。

孫文聽到這裏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招挺高明,把我孫文與日本人緊緊拴在一起了。”

“是啊,”宮崎滔天說,“日本官方急於洗清罪名,經與外務省政務局長山座圓次郎會商結果,想禮送先生出境,否則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了。”

“禮送?”孫中山問,“不是驅逐嗎?”

“不,是禮送。”宮崎滔天笑著強調說,“據我觀察,日本官方是在你和滿清政府之間虛與委蛇,不想惹惱了滿清政府,也不想太深開罪先生。與滿清鬧翻了,會威脅日本在中國的利益,逼你太急、太狠了,又怕日本政府的形象不好看。”

孫中山笑問:“我倒想聽聽日本官方想怎麼禮送我出境?放鞭炮嗎?用洋樂隊嗎?”

宮崎滔天說:“政務局長表示,願出7 000元費用給你,並且答應,不是永久離境,3年後先生仍可到日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