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範國昌、司馬肅、白映雪三人在襄陽,聞德威遭貶,皆為不平,遂濟湘江。遇同舟一人,口吳音,喜談往古興廢事跡。見三人舉止不俗,引與共語。言及豫章,有人崛起草澤,以故宋為號,攻下建昌、撫州、南安各郡縣,複赴各地招安,歸附甚眾,其誌不小。範國昌訝曰:“閣下知其人否?”答曰:“此人行徑有高世之見,下撫州時並非征戰。乃遣一士,前往勸說。太守遂傾心納降,雖未識其人,然其器重可概見矣。”
國昌等聞之一驚,急叩姓名。答曰:“不知。”因問閣下何人,則曰:“太倉卜人劉知幾也。”一時萍水契合,談論移時,共剖心腹,共圖歸向豫章。當晚同宿舟中,翌日登岸,遂達房縣。
且說房縣本太宗貶秦王光美為涪陵公時安置之所,秦王鬱鬱疾卒,房人憐之,立涪陵祠。春秋拜禱,不時祭奠。元世祖佞佛,祟尚西僧,凡學宮猶改為佛寺,何況此祠。此時涪陵祠,已改為菩提寺。遂有群髡住持其中,皆不守清規的賊禿,專一奔走大家,認幹親,結識些護法尊神,曲為阿庇。菩提寺中,規模閎肆,又曲加修飾,羅列古玩珍畫,名花異草,群髡則遍體吳綾越錦,冰綃霧-,莊嚴比邱。居然風流子弟,梵宮津舍,即是楚館秦樓,逐日興賽龍華浴佛無遮等會,煽動鄉愚。又命紅顏少婦、青春女子,濃妝淡抹,拈香禮拜,豈但徒飽群饞之眼,亦且累抱不白之冤。一日,範國昌等行經寺外,聞寺內隱隱哭聲,數人諦聽,乃女子呼救聲音。知有蹊蹺,欲待入寺,卻又不敢造次。白映雪心內鶻突,憤焰中燒,暗想:若是昔日作令饒平時,一紙文書,足以了此公案。今以孱弱書生,欲進不能,欲退不可,為之奈何?範國昌曰:“汝休性急,尚有近鄰可以探察。說畢,白映雪、劉知幾分頭而去。少時,二人汗流滿麵而回,皆言附近居民,呼之不應,招之不來,真是異事。
範國昌又自去告訴一會,亦置若罔聞,大驚曰:“蒙古風俗固如是乎?”四人正在為難。司馬肅曰:“饞猿遇果,餓犬聞腥,吞下喉嚨,容有吐出之理?若稍緩時刻,則燒琴煮鶴矣。”說罷,挺身直入,眾人亦然其言。剛欲入寺,恰有扈德威、韓搏虎二人,由襄陽棄官而來,迎麵相遇。德威一眼認定白映雪在內,大呼:“表弟何來?”白映雪如聞霹靂一聲,睡夢驚覺,三人也不管是張是李,是軍是民,一見二公氣概不凡,急將寺內如此恁般,逐一告訴。扈、韓二公一聞大怒,也不暇款曲,邁步飛奔人寺,眾人放膽從之。尋至哭聲所在,重門緊閉。扈德威一腳踢開,更在內麵,打關而入。見二女子蓬頭散發,哭倒在地,旁有少年二僧,各守護一個。見來勢凶猛,慌忙踱出,往外欲逃,剛剛到門,與白映雪撞個滿懷,一手撈住。韓搏虎亦擒著一個拔劍欲砍,範國昌急止之日:“且住,問他的確,再斬不遲。”二女子起身即謝,口稱後麵還有數僧,各擁民婦,日夜在內宣瀅。扈德威即往後搜去,果見美婦數人,藏在複室。
僧已知風逃遁。數婦各言被騙至此月餘,離家甚遠,一毫信息不通,未能回歸。腆顏人世,遺恨罔極。問用何騙法。眾婦皆言來酬心願,或燃指頭香,或還血盆素,致將我等數人,禁錮在此。範國昌曰:“此非僧騙汝,乃汝自入騙耳。”問何處人氏,有言寶康,有言鄖縣,皆遠數百裏者。範國昌歎曰:“賊禿罪不容死矣!”惟先所救二女子,抵死不從,尚未汙染。問其裏居,即寺近二十裏,湘鄉樊進士之女也。從早進香來此,致人彀中。諸人為之浩歎者三。恰好樊家仆役已至,見二女模樣,情知有變。返身飛報湘鄉,不一會樊進士飛馬而來。寺近居民,漸來探望。一時傳遍鄉裏,來者益眾,被國昌大加嗬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