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逍遙遊(下)
一回到客棧,掌櫃的立即給季海打了個手勢。
季海來到櫃台前假裝要吩咐上什麼茶,順便看掌櫃的要說什麼。
“季夫人,雲大人正在房間裏等著季老爺和您。”
季海點頭,讓夥計泡茶,然後跟在金謀身邊,一起上了三樓。
雲韶正站在茶廳的窗戶旁邊,門一開,立即上前單膝下跪,“屬下參見三殿下。”
“不是在京裏,這些禮節都免了,省得讓人起疑。”
“是!”
“季……”一時不知道叫些什麼好,他也剛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連驚訝都還沒消化完。
金謀一擺手,“就叫季夫人。”
“是,下官……拜見季夫……人!”一起共事這麼多年,雖然她長相秀氣,也從沒想過她居然是女人,這份驚訝還真不是三兩下就能消化的。
“不用了,還是叫季海吧。”知道他別扭。
尷尬了半天才轉入正題。
“四殿下今晚就會到水都,車駕明早才到,第二輪會試,他會親自監考。”雲韶一臉英武,光從外貌上看,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跟了三王子六年,算是極為忠心的一個。
“這次的舉子太過參差不齊,堪當大用的不多,多半是些江湖上的浪人,單打獨鬥還可以,帶兵打仗還需要練幾年,四弟這次的做法有些離譜。”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雲韶入座。
雲韶入座沉思了半天,“爺,您還要多久回朝?”
“我?早了。”笑著喝茶。
“可是……我看朝廷這情況,您再不回去,恐怕大位遲早被二王子他們……”欲言又止。
季海遞了杯茶給雲韶,雲韶謙恭地起身道謝。
“雲韶,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做好你的東省大吏,朝廷裏就是鬧翻了你也不要動。父王是個明君,你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我不知道的,他都知道,放心,想翻這一江水,還沒那麼容易。”金謀始終端著笑意。
雲韶點頭,“屬下知道了。”
季海倚窗而立,並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北邊那幾個人是何時到的?”玩著茶杯蓋,並沒有看雲韶。
“前日中午,不過昨天才入住雨前客棧,我一早就定了這裏,昨兒個您吩咐退了其他房間後,他們才住進來的。”
“他用什麼名義當了舉子?”
“我查過,是北省蒼子縣,名字叫羅瓊陸。”
季海暗笑,一個季長空,一個羅瓊陸,還真是絕對,大陸對長空!這兩人連取個別號都會如此相似,難怪他看到那個齊輝會覺得像照鏡子。
金謀轉臉看到她暗自失笑,有些了然,倒把雲韶給弄迷糊了,不知道他們倆在笑什麼。
“雲韶,你一會兒回去派人到水師那裏撥艘船,收拾成商船的樣子,停在雁尾港,再找幾個民間水手,我後日啟程。”
“是!不過……殿下,您要出去?”
金謀沒回答,隻是勾了下唇角,他想做什麼是從不會先跟人打招呼的,除了她!
雲韶也覺得自己越權了,趕忙補了兩句:“殿下,四殿下這麼一鬧,會不會……皇上也鞭長莫及?畢竟現在的局勢不穩,南疆、西疆的兵權可是在六殿下和二殿下的人那兒。”
金謀攥了拳頭,抵住下巴,眉毛略微蹙了蹙,良久才說話:“我讓你派到西疆的人派了沒?”
雲韶點頭,“一年前就派去了,可是還隻是個參將,頂不上用處啊。”
“有人就好,雲韶,聽著!”嚴肅地轉頭,直視雲韶,“隻要西疆一出現問題,立即修書給張奎,他手裏有十五萬大軍,隻要西疆主帥敢私自調一兵一卒進關,立即讓他調三萬人駐紮西北邊界予以節製。”
“殿下,西疆可是有十萬大軍啊,三萬會不會太少了?”
金謀卻笑得有些張狂,“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他,隻要有消息,他的三萬大軍要立即駐紮到狼山和樂山之間的關口,那個關口你會不知道?莫說十萬,就是二十萬也不濟事,否則我為什麼兩年前把西疆大軍調出去?”
雲韶有些激動,立即站起身,“是,屬下知道了。”
兩人又聊了半天,他說是出去,卻布下了天羅地網一樣的局。季海欣慰卻又有些失落,他是真的有帝王的肚量和頭腦,能把山河的每一處都記得清清楚楚,似乎每塊土地他都知道上麵有什麼,有哪些人在做官,百姓們以什麼生存。這個男人……她又記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少年,“你以後聽我的。”
不覺得微笑,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那種掌握人生死的架勢,他從小就是威嚴自立的,卻又有溫柔的時候,北省的山林雪地裏,他曾經摟著她取暖,他吃那塊最小的幹糧,在她快睡過去時努力給她講故事,不讓她在冰天雪地裏入睡,還曾當眾打了欺負她的五王子,甚至因此被罰在正德殿裏跪了一天一夜。想一想,他這些年真的沒有虧待她,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站到她麵前,推開了窗子,側臉看著她。
他的臉被燭光染了層黃暈,有些霧蒙蒙的,看起來極為溫柔。她笑著抵住了他的肩膀,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他僵硬的肢體顯然表示了他的驚訝,好久才翻手抱過來。
“今天怎麼了?”
在他的肩膀上搖頭,“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些小事。”
他沒再說話,隻是緊緊抱著她。
窗外一片燈火,水都之所以叫水都,自然是因為水的原因,水都城中央有一片湖,幾乎占去了都城的五分之一麵積。一到夜晚,湖上的紅樓畫舫、民間遊船、傍水而建的民居,燈火一點,映著水光,十分美麗。因此,水都又有碧玉盤的美稱。
“水都的夜景真好看……”側著臉望著窗外。
“喜歡?喜歡我們今晚就去看看。”
季海抬頭,看著他一臉的興致勃勃,“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走……咱們就從窗子出去,省得侍衛們跟著殺風景。”一個縱身跳到窗外的瓦礫上,伸過手把她拎出來。
她還從來沒在房頂上走過,生怕一腳踩破了人家的房子。
金謀嗬嗬笑,“越是想著腳下,越會踩壞,來,過來,我帶著你。”一把拉住她的手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