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偉心裏突然“噔”地響了一下。他猛地坐了起來,一下子睡意全消:“呀,鬧鍾沒響,可千萬別誤了大事!”
手忙腳亂摁亮了燈,看看手機鬧鍾,還好,才四點半,離設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睡是睡不著了,索性起來開始洗漱,又上了個廁所,將東西都收拾好,鬧鍾還沒響,正猶豫著要不要那麼早叫醒老板,鬧鍾響了,門也響了,是老板。
“走吧。”老板看來也起得比較早,都收拾好了。
於是就下了樓,太早了沒法辦退房,行李就幹脆等回來退房的時候再取了。
沒有開老板那輛縣裏統一配的廣本,開的是外地一個兄弟的三菱吉普。因為要走一段山路,也怕老板的車招眼,馬文偉就跟那兄弟借了這部車,隻說過年自己用幾天,也沒說老板用。
山裏嵐氣重,一路來馬文偉開得很慢。到山腳下的時候,才五點三刻,路上已經有了行人。老板沒說話,臉色在黑暗中黑暗著。
馬文偉心裏著急,不覺加快了速度。真是好車,行走在山路上,幾乎感覺不到太大的顛簸。
遠遠能看到山門的時候,馬文偉打了個電話。車子到了廟前,門還沒開,有不少人已經等在那兒了。馬文偉停好車,領著老板往一個側門走去,那裏一個小和尚已在等著了。
當第一縷晨曦照在菩薩臉上的時候,老板虔誠地燃著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將香插到了香壇上,又親手將一疊用紅紙包著的香油錢交給方丈,然後走過去為菩薩麵前的油燈添了幾下香油。
在方丈的禪房裏,大師給老板卜了一卦,大吉。
別了方丈,兩人戴上墨鏡,走出側門。此時剛六點半,大門外已經擠滿了人。兩人上了車,馬文偉剛發動了車子,就見一輛熟悉的廣本緩緩地駛進了停車場。
老板微微一笑,將剛摘下的墨鏡又戴上了:“走吧。”
馬文偉心裏一動,拿出手機,將那車裏走出的人攝入鏡頭。
老板沒說什麼,隻是揮了揮手。車子滑進滿地陽光裏的時候,廟門很莊嚴地打開了,一個據說捐了十萬的大房地產商點燃了牛年的第一炷香。
馬文偉從後鏡裏看著老板的臉,心想:老板真不容易,人間的菩薩都拜了,還要來拜這廟裏的菩薩。都說這牛皮嶂的菩薩最靈,可它不在縣界內,為了讓老板的牛皮幛之行不出岔子,不出一點不和諧音,馬文偉已經跑了兩趟了。這世道,隻要肯下功夫,不但方丈要給麵子,就是菩薩也會給麵子的……想到這,他突然“呀”了一聲,辛辛苦苦跑了三趟,自己竟然忘了在菩薩麵前也上一炷香。
眼睛一睜一閉,十五過了;眼睛又一睜一閉,整個二月也過了。一年之計在於春,老板的春天終於在忙忙碌碌中,在焦急的等待裏,在滿目春意中呼嘯而來。
三月的一天下午,從三點鍾開始,老板就坐在辦公室的真皮大班椅裏,一動不動,臉上陰晴不定,眼睛不時地望著桌上的手機。馬文偉知道,市委常委會開始了。他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久不久起來給老板的杯裏續續水,實際上老板壓根就沒喝一口。六點半的時候,馬文偉叫人送來兩個盒飯,老板看都沒看,他也就隻好餓著了。
終於,晚上九點半左右的時候,老板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條短信。馬文偉看著老板的臉色,也湊過頭去看,短信隻有一個字:“嗬。”號碼顯示是市委管幹部的王副書記發來的。
老板將手機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吸了幾口,急急地奔洗手間去了,不一會兒,洗手間裏傳出痛快淋漓的嘩啦聲。馬文偉的小腹也不由疼了起來。
老板一出來,馬文偉也急忙跑進洗手間,正痛快著,隻聽得老板的手機又陸續響了幾下,都是短信。馬文偉出來的時候,老板正站著接一個電話。老板隻說了幾個字:“感謝組織信任,我不會辜負您的。”之後是一連串的“是是是”。
接完電話,老板將身子深深地陷進大班椅裏,一邊給所有的短信回複,一邊指著天上:“我的事,有時要菩薩管,你的事,我管。”
不久,老板的任命下來了。原本呼聲很高的縣長,去了市裏一個很閑的部門任副手,聽說為了爭書記這個位子,搞封建迷信,被人拍了照片放到網上了。縣長就是馬文偉和老板在廟前看到的那輛熟悉的廣本的主人。
馬文偉想,我的菩薩也應該很快要顯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