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見過陛下,陛下大安。”陸靜姝深埋著頭,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窺得她眼中的異樣和她不對勁的表情。
掃一眼與他跪拜行禮的陸靜姝,章延卻隻看得見她頭上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和一小截白皙細膩的脖頸。
章延表情不變,移開視線繼而道,“免禮。”再將目光全部投在了周太後的身上。
“聽宮人說母後正在逛禦花園,朕恰好路過便過來瞧一瞧了。”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明顯柔和了許多。
周太後衝章延微微頷首,始終保持著臉上的笑意,說,“哀家讓陸家大小姐進宮來陪哀家解解悶,這禦花園裏的花兒開得正好,就一道兒來賞花了。”
陸靜姝自顧自起身,低順著眉眼,隻緊盯著地麵,退到周太後的身後去站著。
聞言,章延又瞥了陸靜姝一眼。見她仍舊垂著頭默不作聲,章延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微抿唇角。
這不過是一瞬的事情,很快章延臉上就揚起了一抹笑意,“那母後玩盡興一些,朕還要許多事情要處理,便先回宣執殿了。”
周太後再點了點頭,笑看章延離去。陸靜姝隨著宮人們一起恭送,等到確定不會看到章延的身影,陸靜姝才抬起了頭。
不得不說,章延這麼快就走了,陸靜姝心裏鬆了好大一口氣。她差點就要撐不住了,如果不是狠心的掐了自己好幾把,她真擔心自己會在這裏就失了控。
現今,連光是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都覺得厭煩。陸靜姝才知道,她遠比她自己以為的要更加恨章延。
周太後知道每次不小心碰到了皇帝的時候,陸靜姝都會變得十分安靜,因而她不作聲也不覺得奇怪。
她並不是個不正經的,便從來不會拿這般事情去調笑陸靜姝。可若是往常,總能在陸靜姝的臉上瞧見兩抹可疑的紅暈,偏是這次,一張臉竟是發白。
周太後以為陸靜姝是身體不適,便連忙問道,“身體不舒服麼?怎麼臉色這樣發白?”
陸靜姝臉上的笑容稍傾一滯,強作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疑惑散去,陸靜姝複重新笑著說道,“卻沒有感覺身體不適,想來是無什麼大礙,太後娘娘不必憂心。”
周太後見陸靜姝的臉色瞧著似乎在說話間就變好了一點兒,到底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在涼亭又坐了好一會兒,再稍微逛了會禦花園,見時辰臨近午膳時分,才回了永福宮去。
章延回到宣執殿,在桌腿繞著金色蟠龍的大書桌前坐了下來,對著一疊折子,卻偏偏想起了剛剛在禦花園內見著的陸靜姝。
她今日穿著一身對襟齊胸襦裙,青碧色的上衣配著象牙白的下裙格外清爽。裙擺零零散散繡著粉色的桃花,在她跪拜下去行禮的時候,他不小心瞥見了。
他幾乎可以想象,這樣的陸靜姝從百花叢中穿行而過時,必定儼然如仙子一般。無論如何,他也不至於否認她的貌美。
章延想起他剛到涼亭時看見的陸靜姝的那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竟似一種無言的誘惑,讓人覺得動容。
眉頭輕蹙,章延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兒不對勁,竟是莫名其妙想到這些。
陸靜姝這兩年進宮的次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每次都是被母後召進宮的。
偶爾他們會碰上麵,不過每次陸靜姝都隻是像今天這樣低垂著頭,除去與他行禮之外,幾乎聽不到她說其他的話。
一個大冬天敢跳到刺骨的冰水裏去救他的人,似乎連正眼看他的勇氣都沒有,這真讓人覺得奇怪。
思緒莫名飄向了當年落水的事情,章延的臉不自覺沉了兩分。他現在竟然是在想著那個故意算計他的人麼?
腦子裏的混沌頃刻間都消失不見,陸靜姝的身影也全部都匿去蹤影,章延的臉色卻更加寒上幾分。
抬手拿起一份折子,打開擱在桌上,章延再提起朱批禦筆,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她既然這麼處心積慮地想要那個皇後的位置,她既然這麼處心積慮地算計他的感情,他便是陪她做一場戲又如何?
陸靜姝回陸府時已經不早了,回陸府的路上,她一直靠著馬車車壁休息。馬車行得再穩,也到底有些顛簸,靠著車壁就更加明顯了,陸靜姝卻是毫無所覺。
離開了皇宮,很多情緒都重新隱藏起來了,可還有很多情緒在不停的瘋狂滋長。
陸靜姝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隻想好好的清理一番。她閉著眼睛,眼前再次不停晃過那些可怖的場景,她曾落到怎樣的淒慘境地,她曾怎樣的心如死灰,她的親人怎樣的相繼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