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靜姝依舊垂著眉眼不知在看哪裏,她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不時撲閃著的模樣就好似是振翅欲飛的蝴蝶。
想要說出口的話一時梗在喉間,章延微愣,抿唇,繼而才重新張了張口說道,“時辰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一早還得去永福宮和母後請安。”
“嗯。”幾不可聞的一聲應答裏,陸靜姝扭頭看章延,見他看著自己,好似受了驚嚇一般迅速扭過頭去。
章延始終看著陸靜姝,因她方才的動作而輕壓了嘴角,複略略沉吟思索,遲疑著問,“你……就有那麼怕朕嗎?”
陸靜姝身子顫了顫,正欲回答,卻有一股突然的力道握住她的肩,逼著她不得不看向了章延。
恍然間四目相對,陸靜姝的身子又顫了顫。這一次,章延是真實的感覺到了。那輕顫從他的掌心、指尖一直傳到他的意識,讓他幾乎肯定了下來,陸靜姝真的是怕他。
章延想起過去與陸靜姝偶然或非偶然的見麵,她與今天一樣,幾乎不敢正眼看他。
他不明白。
這是在做戲給他看?可剛剛,她明顯是真的怕他。若是做戲,未免太過真實……
章延有些糊塗。
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曾懂過,那一次落水,她根本就不該出現。如果她不出現,即使她不出現,她也一樣會是皇後……這個位置,早在他們第二次意外見麵之後,他就決定了要留給她。
陸靜姝看到章延的突然之間變得陰晴不定的一張臉,心中疑問,卻繼續垂下眼繼而試圖垂下頭。
章延當然不會知道,不看他,是為了保證一定不會在他麵前泄露端倪。何況,她一直都是這樣的,章延根本不會起疑心。
她身體會輕顫不是因為他看她,而是因為在她心底深藏的刻骨恨意和不甘隻要一被想起,就讓她控製不住的顫抖。
想要複仇,想要讓他也經曆一遍她上輩子曾曆過的那些痛苦,明白自己的想法的時候,陸靜姝自己都覺得自己對章延的感情已經扭曲得不像話。
“看著朕。”帶著慍怒的聲音響了起來,章延竟是捧起她的臉,讓她避無可避。
陸靜姝也不明白了,他何必覺得惱。
“陛下……”
帶著顫抖的聲音,讓章延眼裏的情緒更加晦澀不明。他步步緊逼,又道,“說給朕聽聽,為什麼這麼怕朕。”
陸靜姝一動不動地看著章延,卻緊抿著嘴巴,什麼都不肯說。章延感覺到心底湧起的燥意,又覺得這事甚是無趣,自己也是無趣得很,何苦去逼她。
這般的想法冒出來,章延便收回了捧著陸靜姝的手,別過臉,視線卻不知該落到何處。
“陛下已經……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陸靜姝有些畏縮的音調,偏是讓章延心裏的燥意去了大半,他別了陸靜姝一眼,等著她下麵的話。
意外的,陸靜姝笑了起來,如同沾滿了朝露的盛開芙蓉,清雅非常。章延意外的看著她的笑容,心裏生出新的想法,便又聽到陸靜姝繼續說下去。
“臣妾記得,第一次見著陛下,是十三歲那一年。陛下策馬從長安街頭過,臣妾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差點就撞上了陛下的馬匹。”
說到這裏,原本清麗的笑容中似夾雜了苦澀。陸靜姝頓了頓,接著道,“如果不是陛下及時勒停了馬,臣妾卻不知道現在在哪裏了。臣妾大約一輩子都會記得陛下坐在馬背上,前傾著身子,歉疚笑著看著臣妾,說……”
陸靜姝還沒有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章延自己已回想起了當初他曾說過的話。他根本沒有忘記,他一直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