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軍覺得自己得了一種病,不愛長大的病。他二哥也病了,每天都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快點擁有某種權利,可以不必被關在教室裏,能夠自由的支配時間。趙學軍想告訴他,其實,你就是長大了。你也必然沒有自由,以前是大人們把你關起來,再後來你自己會把自己關起來。總之直到死,沒有什麼時間會屬於你這個個體。
春節,大哥在學校入了黨,沒有回家過年。整個寒假,趙學兵,趙學軍都沒什麼活力,不愛放炮,不愛串門,不愛說話,沒有大哥帶著他們去胡鬧,沒有人在出了問題之後替他們頂缸。哎……挺沒安全感的。
相對於兩兄弟對兄長的無限懷念,大哥那邊的回信卻完全呈現一幅沒良心的狀態。他的來信大約有五頁,有四頁說到他的學校生活,一頁與父母交心,提及趙學軍,趙學文的就一行字,還是捎帶的:親愛的爸爸媽媽,學兵,學軍……你們好……”
所以說,長大一點都沒意思。趙學軍喜歡把自己這輩子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詳細的記載。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品嚐。他有不少收藏品類別,有關於古董收藏,在此就不詳細記載。帶著記憶出生,隻要留心,你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是古董。報紙雜誌,日用品,郵票,你使用的錢幣,老照片,甚至兄弟三個退下來的舊書包。對於小兒子的收集癖,其中有一項令趙建國哭笑不得。那項藏品的名字叫《爸爸的刑具》,藏品有:舊軍用皮帶一條,老式釘鞋掌大頭皮鞋一隻,搓衣板一個,殘爛的擀麵杖半條……
趙建國對兒子這種癖好哭笑不得,他也給這些東西起了一個名字‘兒子的變天帳’他問他:“兒子,你是不是等我老了,還要跟你老子我拉清單呢?你媽也打你了,你怎麼不給她留一本賬?!”
趙學軍有些氣憤:“我媽用手擰,怎麼留啊!”
兒子們逐漸成長,這令高橘子與趙建國很欣慰。可每個家庭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雖然故事書結尾都那樣寫,從此他們走向的幸福的生活?可那是騙小孩子的。
趙家人,這一年現在深深的覺得,事情少些,便是幸福。你看現在,奶奶年老,卻並不糊塗,身體也不錯。高橘子賺錢賺得趙建國下半生都無憂了。大兒子爭氣,上的是不花錢包分配的上等學校。而且在學校喜報連連,二兒子的學習根本不用操心,人又機靈,他班主任說考取跟他哥哥一樣的學校那是輕而易舉。小兒子資質平平,勝在懂事貼心。有時候,趙建國也在想,不該再想太多了,不該再貪心了……可是,他還是憤怒,還是傷心,還是委屈,還是憋屈的要爆炸一般的無法發泄。
趙建國所有的工作都被迫停了,上麵沒說他工作的新安排,也沒有對他的問題給出任何結論。隻是說,叫他呆在家裏配合調查,等待通知。這些事情如何發生的?原因說出來簡直難以置信,可是就偏偏發生了,他已經迎接了四個檢查組,據說還會來第五個。組織上多次為他解釋,現成的證言,銀行提供的證據,常譽的證明信,外加金鑫市場所有的單據賬本都可以說明問題,趙建國很清白。
可是,這種清白,是個錯誤。隨著告狀信越來越多,最後演變成一股難以壓抑住的狂風駭浪。被揭發出的問題有多種:
一、高橘子現在的結果是與幾位大人物有了不正當關係所致。
二、趙建國利用職權給妻子弄錢,搞方便。
三、高橘子必須把錢拿出來,還給……隨便誰,反正不能歸她家。
四、江關縣出過一個古墓,趙建國帶人連夜把挖掘出的古董運走了。
五、趙建國濫用職權,轉移國家資產,走後門給把兒子送上軍校。
等等之類……各種理由,難以一一詳細記錄。這種冤枉到頂點的莫須有的罪狀,整來整去竟演變成了,誰敢替趙建國說話,誰就不清白,一定有私下的交易。
那些信告到最後,意思已經完全毫不遮掩,就是說,趙建國不倒不足以平息民憤。隻要他還是縣委書記,隻要他還在位置上,那麼那些信必然會沒完沒了。上級領導也無奈,實在架不住公安,法院,省委那邊有十幾米高的群眾來信。即便是跟你無怨無仇,隻要你過得比他好,他們就必然不允許你過得安生。
從新年後,家裏的玻璃幾次被人夜裏砸破。院子裏多次被人丟進狗屎,垃圾,死雞,甚至有一次,還有一個不足月的死嬰。
趙建國辛苦工作這麼多年,所有的成績一刹那猶如曇花般的被抹殺了。這種抹殺憋屈無比,完全沒有任何仇人,偏又是遍地仇人,整個社會都因為你家的錢而自覺地站在了你的對麵。你家任何的不愉快,都會成為別人的愉快,你家任何的倒黴,都會成為愉悅他人的生活快樂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