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四(1 / 3)

芝麻糖類……灌餡麻糖……玫瑰餡的□□糖……”

“豆腐……哦啊……豆腐……”

“綠豆仁(芽)……”

王希睜開眼睛,從被窩裏伸出手臂墊到枕頭上,又閉起了眼睛。聽著牆外熟悉的吆喝聲,他知道,回家了。這不是以前的家,可是,這是家。他可以想睡到幾點,就幾點,想呆到什麼時候就呆到什麼時候。他聞著空氣裏萬林市特有的熟悉的味道,甚至幻想,也許一會老爸會推開門,進屋對他說:“哎,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呢,受罪了,受罪了……爸爸去給你買桔子罐頭。”

他又很快失笑,老爸要是在,那裏會買什麼桔子罐頭,早拿著棍子,追著他滿街揍了。可是,即使挨揍那也很好啊。

院子裏很安靜,象棋子落木棋盤的聲音隨著思考的長度,清脆的落下。沒人說話,有人在等待著他醒來。

就那麼一動不動的躺著,賴著,一直賴到膀胱被憋的受不了了,這才從床鋪上坐起。他掀開一床萬林綢子麵的錦被。沒錯,就是錦被。常譽跟趙學軍都是那種活在過去的人,他們住的小院子,屋子是仿古舊式的屋子,欄杆是仿古舊式的欄杆。這家裏的家具,睡的羅漢床,蓋的被子,鋪的褥子,牆上掛的小掛件,大幅的掛畫。全都是過去的東西。如若不是知道底細,猛地進來,會恍惚半天,這裏整個時代都是停頓在過去的。有時候,那院子裏那方形的天空下,漏進來的陽光都像是故去的時光。

下了床,王希看著腳踏上那雙手黑燈芯絨麵的布鞋。不用問,改霞姑姑的手藝。這種鞋家裏每個人都有好些雙。以前白給他穿,他死也不要,改霞姑姑就給他放著。哎,還留著呢。

一堆買好的衣物放在床那邊的平椅子上,堆了很高。褲衩,背心,二股筋的,圓領的。衣服是整整齊齊的放了幾疊,都是新買的。對著放衣服椅子的高腳古式櫃子大開著。大概是叫王希自己整理的意思。他自己整理,下次也好一找就找到了。

王希伸出手,摸摸自己被剃光的頭,再看看自己身上。現在自己幹淨的就像一隻白皮豬一般,昨天,不!也許是前天,他用了一大鍋爐的水,才洗幹淨自己,趙學軍拿著幹毛巾幫他一直搓,一直搓,一隻搓到皮膚發紅,舒服的就要睡去。那些頭發實在梳不開了,沒辦法,趙學軍借了推子,幫他理了一個大光頭。

穿好衣服,塔拉著鞋子(鞋小了),王希走出裏間,繞過一個仿古鑲貝殼畫的屏風,來到外間,這外間是趙學軍的小書房。這裏算不得幹淨,什麼東西都是隨意丟的,書籍,魔方,按摩錘子,半袖襯衣掛在帽瓶上。桌子上放著一盤子大黃杏,那杏子黃生生一個有小娃拳頭大小,有幾個杏子滾在白瓷盤子外,襯的那張暗紅色的老方桌子俏皮卻雅致。

王希推開雕刻著荷花木門,看看院子裏坐在院子當中低頭下象棋的那兩位長輩。他們沒看他,依舊專心致誌的看棋子兒。王希也沒上前打招呼,他去了廁所,尿了一泡長尿,洗洗手之後,直接去了廚房。廚房的火沒有掩,悶熱熱的。他走到蒸籠邊打開蒸籠,一大碗一直保持熱度的大燴菜邊上放著四個開花大饅頭。

端起燴菜,用筷子串起饅頭,王希來到院子裏,坐到棋盤邊的小板凳上,開始大快朵頤。

老常摸了一會棋子兒,順手把那枚卒子丟到一邊,站起來進廚房給王希又端了一碗小米米湯出來,放到他身邊:“喝著個,去火。”

“我給你媽打了電話。”趙建國拿出一個原本裝點心的鐵皮盒子開始收棋子兒。

“哦。”王希繼續吃。

“你提前出來,我們都不知道,你也不通知一下。”老常的聲音略微有些起伏,很快又按住了。

“走來的?”趙建國問。

“嗯。”王希端起米湯咕咚,咕咚的幾口就喝完,喝完端著空碗又去廚房盛了一碗出來,他睡了兩天,沒什麼胃口。倒是這新下的新小米,實在是清香潤心,他一連喝了四碗。舒服的毛孔都張開了。

“你傻啊,到那裏找個地方,發個電報,我們就立刻彙錢了。社會主義國家,能不給你救濟。你就這麼走了兩個月從廣州走回來的?哎,我說你,我說你……算了,你姨,給你燉肉了,晚上我給你送來。”

“哎,住著吧,學軍說,你跟他一個屋,我也就不給你收拾了。以後那邊歸你,以後都歸你……錢我放你襯衣下麵了,你要想買什麼自己置辦,東屋什麼都有,你自己去挑家具。被子,褥子什麼的,叫你改霞姑姑給你做。”老常指指東屋的二樓,說完,站起來,進了裏間。沒一會,收音機裏的評書聲傳到了院子裏。

“叔。”王希收了碗,叫住要推車離開的趙建國:“軍軍呢?”

“郊區小李磚廠呢!就在以前的市建築公司東邊。你常伯在郊外買了新地方,要躲到山裏住,這不……好好的新磚不要,城裏不住!神經的他,非要燒舊式磚頭,軍軍在那邊看著呢。騷毛的他,這不是,有錢嗎……騷毛的他們……萬林市都擱不下了……定了好多青磚青瓦麼,這一家人都是越來越古怪,好好的城裏不住,非要住郊區。好好的樓房不住,非要蓋廟住……我以後見自己兒子,是不是直接在家燒香就能招來……騷毛的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