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 六章(1 / 3)

一九八八年夏天,宋長安請趙學兵,趙學軍還有閔順以及王希一起去本市最好的賓館吃飯。這一天一大早,宋長安的二叔宋瞭望,開著他自己買的一輛外地牌照嶄新的桑塔納轎車,來接趙學軍他們。他這次回來,一是探望十分想念自己的兄長,二也是彌補在頹廢的那段時日,造成的宋家混亂。

在宋家那次衝突中,因為宋瞭望,宋遼闊打了宋長安,那是宋遼闊第一次動手打孩子。那之後的一年裏,宋家父子都不怎麼說話,關係冷的就像一對陌生的鄰居。衝突的第二天一大早,宋瞭望就悄悄的離開了家。從此一去不見蹤影,隻是偶爾會有電話打回來說,單位的工作不做了,辦了停薪留職的手續。他想到處轉轉,散完心就回家。他說一切都好,以後還會越來越好。

宋瞭望這一年可謂鳥槍換炮,從一個無所事事的單位小辦事員辭職,跟著兵團的幾個朋友一窩蜂停薪留職的下了海,利用家裏麵的舊關係做起了“倒爺”。

這幾年,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國內經濟製度並不健全,為了緩解巨大的商品供需矛盾,解決貨品供應不足,社會物質匱乏的情況。把同一商品分成計劃內和計劃外兩種方式出售。在計劃內較低,在計劃外則按市場價格較高出售。這就是國內施行過一段時間的“價格雙軌製”。

新的製度建立,社會總有不適應,宋瞭望這群利用關係將計劃內的物資弄出來,倒賣給黑市,從中獲得巨大的差價的“官倒”“倒爺”這些人,才是第一批在國內真正暴富起來的人。而他們這種行為,無論倒賣多少次,賺取多少錢,在製度的不完善下,竟然都是合法的,允許的。

所以相比高橘子的資本,宋瞭望手裏的要多得多。他的崛起時間更加的短,隻是一刹那,一個新的階級就產生了。八八年七月,宋瞭望悄悄歸家,他開著私車回來後,除了給侄兒,侄女帶回大量的奢侈品,一見麵就給他哥哥宋遼闊戴上了一塊瑞士手表,那塊手表不是前些年那種一百來塊錢的老瑞士。據宋瞭望自己說,那表價值人民幣兩千多塊錢。一下子,宋家,冰箱,電視,洗衣機,最時髦的家具都部全了。

一年,從一個醉鬼變成一個事業有成者,這種快速的暴富,隻有在改革開放初期,國家經濟製度在不斷進步,完善,健全當中才會出現。而且,這種現象並未國內獨有,在任何國家,經濟騰飛的初級階段,這種利用製度缺陷暴富的事情,都是極為常見絕對無法避免的,進步就意味著摸索,失敗,完善,再摸索,再失敗,再完善……

趙學軍跟二哥,還有王希擠在車子的後座位老實的坐著,車子裏的錄音機,輕聲響著時下的流行歌。少年們的鼻子裏聞著新車的包裝味,耳邊聽著外麵世界發生的事情,莫名的覺著向往以及惶恐。這一路,健談的宋瞭望給他們講了很多老兵團的故事,還唱了歌……在他的記憶裏,也許他青春最美好的歲月就在那裏,白樺樹,老狼窩,黑土地,年輕人……宋瞭望在此刻的歌聲語調裏是飛揚的。那語調,難免也帶出了另外一絲意思,總歸命運也眷顧了他一回,他成功了。

宋長安這一路都很沉默,對於二叔的討好,對於父親麵對奢侈品的膽戰心驚。他隻是帶著少年的觀望態度,有羨慕,也有疑惑。就像二叔這樣的人,他基本什麼都不會,他最多擁有的是,在家裏老院子裏的那幫從兵團歸家的老哥們友情。一眨眼的,他遇到了最適合他的機會,他抓住了,很利落的進入了大時代的步伐。那種複雜的社會關係帶來的巨大利益,也令他炫目,也令他重新審視起這個世界。

宋長安在思考,竟然得出了一個結論,生意就是在“最恰當是時間,抓住最恰當的機會”。

趙學軍看著窗外街道上快速轉換的街景,這幾年商鋪越來越多,物質也是在慢慢的豐裕著。這一年,製度變化,帶來的負麵東西,也慢慢延伸到了平常百姓家。搶購,不停的搶購……今天就像昨天一般,滿大街的人,擁擠在商店,副食店門口,成箱,成捆,成三輪車的往家裏搬東西,錢就如流水一般的從銀行取出來,變成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買回家囤積起來。就連兒童用的作業本,鉛筆,橡皮都難以避免。

以前一輛自行車如果漲價,需要□□開會討論才能決定。現在價格改革了,這一年來,報紙,相關報道都在說價格改革了,要跟國際接軌了,什麼都要放開了。老百姓不懂得什麼是價格改革。這時候也沒有網絡,以及成千上萬的媒體渠道為他們作解釋。而且,現在的國民整體接受教育程度都不高。對於報紙上晦澀難懂的解釋,說明,他們並不理解。對他們來說,改革放開,物價放開,那就意味著漲價。必須搶購,絕對要搶購……

這才七月,副食品價格已經上漲了將近一半還要多。家中,學校,每天到處是搶購東西的消息。對於手裏無錢的少年們,價格放開,價格改革對他們來說,那無關緊要的,可是對於他們的父母,他們的鄰居,他們的親戚來說,穿衣吃飯,那是生活的最基本的基本。

五月,隨著一位國家領導發言的相關報道,肉,蛋,糖,菜的價格徹底放開了。有些日用副食,竟然是一天一個價格。閔順的媽媽這幾天買了五十斤醬油,囤積了一百多斤鹹鹽,家裏每天吃這吃那,日日都像過年。就連高橘子也買了三百斤雞蛋,雞蛋吃不了會壞,怎麼辦?高橘子又去買了幾口喝水的大水缸,整整醃製了五大缸鹹雞蛋。

趙學軍對於母親現在的舉動,毫無辦法。根本無法阻止,因為這種風潮,全國上下都一樣,而且大約到年底才會結束。這一年對於趙學軍來說,新發行的國庫券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敢跟家裏人說國庫券將來會如何如何,他隻能以家裏人不方便,不敢大量購買的理由,悄悄請閔順的父母在中間為之周旋。這筆錢會成為他將來生活的一個基礎資金,一切的開始,為此趙學軍已經計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