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二刻,學堂下課。各府的長隨,接了自家的主子,騎馬的騎馬,駕車的駕車,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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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顒坐在馬車上,很是無聊,上輩子讀了將近二十年書,這才沒過幾年,又要重頭開始,想起來都覺得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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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造府,側門。
一個神情猥瑣的男人點頭哈腰地對著門房施禮,三十來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皺巴巴的綢緞衣服。門房滿臉不耐,翻了個白眼,嘴裏罵了幾句。
那男人還要囉嗦,門房叫出兩個粗壯漢子,嗬斥了幾句,才嚇跑了他。
曹顒的馬車到了,他下車後,看到不遠處有個髒兮兮的瘦男人盯著自己,看了下曹方,問:“那人是誰?”
曹方回道:“那是顧三,算是咱們府裏的親戚,起來也曾是大家公子,家道敗了,投奔到老爺這裏。卻是個不爭氣的,隻知道嫖賭,還打著老爺的幌子在外麵欺男霸女,氣得老爺攆了他出去!”到這裏,頓了一下:“他兒子如今也在學上,聽是前些日子他家娘子來求了太太。”
真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是齷齪的男人竟然是顧納的爹。曹顒想著那個連吃饅頭都賣相斯文的孩,心中暗暗詫異。
曹方送曹顒到二門,玳瑁帶著兩個丫鬟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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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顧三在賭場混了幾日,賭光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想要到織造府打秋風,卻連大門都進不去,肚子裏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怕挨揍,不敢在門口埋怨,離的遠了,才吐了口吐沫:“混賬狗腿子,等三爺發跡了,叫你們好看!”
等到曹顒下了馬車,顧三遠遠地看著他渾身錦緞,脖子上帶著項圈,腰帶上掛著玉佩,不由動起心思來。直到曹顒主仆進了門,他才冷笑一聲,掉頭去了。
這顧三論起來,是曹寅亡妻顧氏夫人的嫡親侄子。曹寅厭他不學無術,但看到亡妻份子,也不好太過薄情,雖然攆出府去,仍在後街賃了一個院子給他們一家住,並且按月送些錢糧過去。每每都讓顧三卷起來去賭,使得家裏生活很是拮據,全憑顧三的妻子周氏織布繡花,才使得家中沒有斷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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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回家時,顧納正與母親周氏吃晚飯。母子兩人,一人一碗棒子麵粥。飯桌上還有半個白麵饅頭,是顧納中午剩下的,推到母親周氏身邊,讓母親吃。
周氏哪裏肯依,又將饅頭推到兒子麵前,自己就著幾片鹹菜喝粥。
顧三進了屋子後,自己就廚房找吃的,見有個白麵饅頭,拿起來就咬了一口。
周氏見了,忙上前阻止:“這是給兒子留著明兒上學帶的吃食,我去給你盛粥!”
顧三輸了錢,又是曹府受了氣,滿肚子邪火無處發泄,見妻子囉嗦,伸手就給了周氏兩巴掌;“臭娘們,喪門星,自打你進了我們顧家的門,老子就沒順心過!”
周氏捂著嘴巴,嚶嚶哭著。顧三上前就是一腳:“嚎什麼喪,老子還沒死呢,別以為我不知你這淫婦的心思,就咒老子早死,好找白臉子去。”
周氏被踹倒在地,臉色嚇得清白,委屈得簌簌流淚。顧三還想要動手,卻見顧納伸著胳膊,將母親護在身後,臉緊繃繃地望著自己。
顧三隻覺得無趣,嘟囔著:“上個屁學!”又看了兒子,眼睛轉了轉,不知道想些什麼,“哈哈”笑了兩聲,掀起簾子出去了。身後,傳來周氏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