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高塔監獄(上)(1 / 3)

作者:Somber

翻譯:BP天琴心弦

潤色:杉銀草、汲黯

“她可能會把你逐出小馬國,或者把你扔進地牢裏,又或者先逐出小馬國,再扔進放逐地的地牢裏!”

製定作戰計劃必不可少。這意味著確定目標,提前做好預案,列出需要克服的困難,少走彎路,乃至清點所需的資源。製定計劃應對困難是智慧的標誌。當然了,有時計劃趕不上變化,需要作出妥協才能沿著計劃行事,縝密的計劃僅需稍作調整。我管這叫“隨機應變”。

但這回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我抬起頭來,麵對數個屏幕組成的巨型顯示器,其中呈現出一張燒焦的黝黑巨臉,冒著詭異的青光。看來我們馬上也要同計劃一起灰飛煙滅了。畸形的警衛機器馬遲緩地轉過身來,外殼散發著象征死亡的綠色輻光。各個方向的炮塔調轉槍口,時刻準備消滅我們。成千上萬困在牢房裏的狂屍鬼癲狂地嘶吼著,拚命掙紮想要掙脫束縛,將我們生吞活剝。而唯一的退路遍布鬧鬼的玩具和致命的粘液。

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暗暗覺得已經徹徹底底完蛋操了。每匹馬都擺好架勢,無論監獄準備了何種手段,都下定決心戰鬥到底,哪怕生機渺茫。但白銀勺勺卻不這麼想。

“典獄長胡博!”白銀勺勺朝屏幕喊道,猛烈的輻射不斷向我們襲來,而她身上的綠光也愈發閃亮,“我是白銀勺勺,代表士氣部進行年度視察和評估報告。雖然晚了點,但我也來了!”

所有馬都轉過頭來瞪著閃閃發光的白銀勺勺,胡博那張燒焦開裂的臉則寫滿不悅。他湊進屏幕,直到屏幕裏隻剩下一隻發光的眼睛。“你說什麼?”他懷疑而低沉地問道。白銀勺勺抬起頭來,看著那隻大眼咽了下口水,但沒有後退半步。

“根據士氣部出台的政府設施管理有關規定,典獄長每年都要接受考核。反正,我過來就是幹這個的!”喊著,她走到隊伍最前方。一個巧手先生降下屏幕,胡博也為了適應單個屏幕的大小不斷後退,霸占屏幕的眼睛變回陰沉的臉。巧手先生機械臂上的寶石閃了一下,一道紅光即刻出現,掃描完白銀勺勺的臉。屏幕一角出現了她的照片。說真的,她原本還挺可愛的……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白銀勺勺?你……您這是……考核……?”胡博瞪大了發光的眼睛,他坐回辦公椅,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著什麼,裝腔作勢道:“天呐,年度考核……過了這麼久,您偏偏今天來了,”他的嘴越咧越大,咧到嘴唇都開裂了,齒間不斷冒著青色的火焰,“您看……改天再檢查好嗎?監獄今天不太平……”

“那沒辦法,典獄長胡博。我的朋——咳,我牽頭的調查組……任務是……考核監獄狀況。檢查完畢後再去你的辦公室坐坐,通告發現的問題。”她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做了個“解封”的口型。她瞪大了眼,又趕緊加了一句:“另外,在我們檢查的時候,你把監獄解封,對你我都方便。”

“解封?”他訝異道,仿佛這兩個字觸犯了禁忌。“您是指什麼?我傾向於把犯人管得井井有條,勺勺小姐。不需要什麼解封。”說完,屏幕裏的胡博把雙蹄攏到身前的桌麵上。一雙前蹄已經融化得不成樣子,軟綿綿的蹄尖和太妃糖一個樣。“我會要求獄警不去幹擾您的……考核,”屏幕轉向了格雷芙絲護士,紅光又閃了一下,“啊,看來您帶著向導。告密者!”胡博的語氣凶惡極了,嚇得格雷芙絲連連退了幾步。接著,胡博的眼睛又轉回到白銀勺勺身上。“隻要您帶著訪客證明,防禦係統就不會啟動。”他眯起藍色的雙眸,拉著嗓音暗笑幾聲。“您最好真能找出點問題。不然的話,最好還是改天再來吧。”話音剛落,屏幕便熄滅了。舉著屏幕的巧手先生向上飛去,機器守衛們也回到走廊繼續巡邏。

“太牛了啊,白銀勺勺!”說著,我張開雙臂給她來了一個大大的抱抱。她害羞地低下頭,臉頰的綠光都變亮了一些。看來不太適應被誇獎的感覺。我沒有摟她很久。畢竟監獄裏到處都是輻射,最好別給自己加餐了。

“我以為,就是,他可能和我一樣,不知道自己已經……呃……就是……死了?”白銀勺勺說道。

“但他剛剛說監獄沒有封鎖是怎麼回事?”瘋蝶問道,又回頭看向格雷芙絲護士。“他還說什麼告密者?告密者咋了?”

“你們還有空閑聊天?”剪刀先生抬頭看著那枚冒著綠色幽光的彈頭說道,“趕緊拆了,不然都得死。”

此話不假,我的嗶嗶小馬跟瘋了一樣在響。我們撤回燒毀的圖書館,遠離了魔法火焰。這裏的輻射量總算降到可接受的水平了,相較暴露在彈頭下,我們在圖書館裏服用輻特寧的頻率為十分鍾一片,而不是一分鍾一片。我抓過一塊破布,擦幹淨圖書館的防彈玻璃,觀察窗外的情況。

高塔監獄從裏邊看要比從外麵看大得多。好似疊起來的甜甜圈。中心是鏤空的構造,每層都有一圈圓形過道。過道和樓梯都安裝了鐵柵欄,我猜是防止囚犯把陸馬和獨角獸獄友扔出去用的。在大概離地三分之一高的地方有個略微向天井突出的隔間,一扇扇大窗戶全都彎曲變形。大概是醫務室吧。醫務室擋住了大部分視野,看不見彈頭情況如何。

“既然典獄長以為我們是士氣部的,那應該不會被針對吧?”我問道,回頭看向幾位屍鬼,以及站在火焰附近的斷淵。他們擔憂的神色絲毫未減。

“別抱太大希望,”格雷芙絲護士嚴肅地說道。白銀勺勺擔憂地皺起了眉,隨她的話點著頭。

“胡博他……怎麼說呢,他是最壞最惡心的典獄長,”白銀勺勺焦躁地說,“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貪官,可每次接受調查時,要麼一切正常,要麼調查員離奇死亡,”她擔憂地皺起眉來,“他絕對不懷好意。”

我沉下臉問:“一切正常?”

“準確來說,胡博花了點銀子給他們封口費。反正我聽說是這樣。”白銀勺勺低聲說道。

“士氣部還真敢拿?”瘋蝶嘲笑道,“多新鮮啊。”

白銀勺勺被問住了:“這……其實……胡博的權力實在太大了。我們對金血有關的事兒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石英就會給我們好處。貴族每當想壓什麼事的時候,也總是喜歡送點小禮。我是說,我們不該收禮,可是沒辦法。找萍琪派都沒用。她自己都默認毒品販子逍遙法外!”她的頭往下沉了一些,“我想說……這樣做是不對……可我們還有的選嗎?”

“那露娜呢?”我皺著眉問道。一聽到那個名字,剪刀先生先生、格雷芙絲、白銀勺勺都轉過頭去,保持沉默。甚至連斷淵也是如此。冥影那毛茸茸的耳朵也耷拉了下去。我感到體內有股無名火升了起來。“找露娜公主啊?她可是小馬國的統治者?!為什麼都不敢走到這天角獸公主麵前,然後告訴她,小馬國最大的監獄被這道德敗壞的馬渣管理著?”為什麼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仿佛我才是瘋了的那個?

“情況很複雜,”斷淵說道,她的聲音蓋過了門外囚犯的嚎叫,“作為統治者來說,塞拉斯緹婭相當開明。你可以和她交談,她也會聽你訴說。你走到她身旁時,也能感受出來她會認真對待你。但露娜……她不像她姐姐。露娜公開演講時總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說完正事就離開。主持法庭時,她也總是牢牢地掌握著一切。不僅如此,露娜的保鏢數量史無前例,誰也傷不了她分毫,但這也把她和自己的人民隔開了。

“但是吧,關於露娜的傳言也不少”,剪刀先生先生低聲說道,“她於午夜在各種會議上現身,在誰也想不到的地方出現。她或是造訪馬哈頓的孤兒院,或是在吠城的庇護所露麵,在各種地方安慰那些身處困難的馬。她有時在大家都想不到的時候搞些惡作劇,有時又變得令馬不寒而栗。她是夜之公主,像夜晚一樣神秘莫測。露娜履行了她的職責,這點我很確定。但她從來沒缺過站在明麵支持她的小馬。”

到嘴邊的話又被我憋了回去。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露娜當時正在和一個專精滲透與暗殺的種族開戰,保持開明的統治者形象無異於在自己腦袋上畫一個大大的靶子。設立六部能讓她更靈活地執政,這是明智之舉。

那為什麼我感覺這行為如此的……懦弱?這就好比說服其它馬來這個凶險的地方冒險,而我自己卻安安穩穩地呆在繁星之家。除開那段萬馬奔騰慶典的記憶,我不記得她公開做過什麼事。高塔監獄是個孕育邪惡的溫床,而她卻……卻躲在其它地方,對此熟視無睹!難怪金血和她一起組建六部的過程那麼順利。

高塔監獄就不該存在。永遠都不該。

狂暴一臉擔心地走了過來,伸過頭,對著我淩厲的目光說:“嘿,咱周圍還有輻射呢?還有凋零力場?到處都是的死亡陷阱?”她的眼神柔和了些,碰了碰我的肩膀,“先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知道,我就是很失望,”我哼了聲說道,“她本來能做得更好,本來能……”能當個更好的執政者。不知咋的,這話就是說不出口。狂暴歎了口氣,翻了個白眼。“你啥意思啊?”我問她,她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到底咋了?!”

“你終於懂我什麼感受了,黑傑克。”她答道,傷感地笑了笑,接著便轉身走開,看向了窗外。她這又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們怎樣才能上到醫務室呢?”瘋蝶向窗外瞄了幾眼,問道。格雷芙絲護士吸了一大口氣,正準備答話,我們也都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

“中庭對麵有樓梯,”狂暴看著滿是煙灰的大門說道,“我們得經過操場和蹄球場,”她繼續說著,嘴角上揚起來,“上是肯定能上去,這一點沒問題。不過必須得提防幹草堆小隊。她正盼著摁住我把我掰成兩截呢,她等的就是我……”狂暴沒在說下去,臉上的奸笑也慢慢消失了。她一屁股坐了下來,揉著自己的腦袋。“哇哦,感覺怪怪的。”

“狂暴又掉線了嗎?”我問她。

卡戎咕噥道:“我們一趕時間,她就問問題問個不停。”我瞪了那匹屍鬼一眼。他的臉還是一邊高一邊低,再多花幾分鍾恢複一下不好嗎?

“這次不是掉線。和之前類似,但不完全一樣。我記得我是狂暴,但我也有鋼絲球的記憶。就好比我倆被捏到一起去了。而且有那麼幾秒我連誰是誰都分不清。”狂暴猛地搖搖頭,又狠狠敲了一下腦袋,“不管怎樣,抱歉啊。如果要上到醫務室,我們可以走樓梯。它就在樓梯對麵。就是這樣。”

“走廚房的電梯更安全,也更直接,”格雷芙絲護士指著右方說道,“我們可以先從餐廳去廚房,然後直接去醫務室。可以避開囚室和安保機器馬。”

我的視線在她們兩個之間來回跳躍。坐電梯是會更快。“走廚房吧。能躲開安保機器馬最好的話,”我朝庭院揮了揮蹄子,“那我舉雙蹄讚成。”如果電梯動不了的話,我們這兒還有四匹天馬,火力也絕對不差。

我探出大門,到處觀察,看見巧手先生正沿著天井上下移動,安保機器馬則拖著變形的腿四處巡邏。離我們有段距離。我看見一扇標著“餐廳”幾個字的雙開門,示意卡戎頂在前線,斷淵看著頭頂,狂暴和瘋蝶護著兩翼,同時讓冥影看好背後。讚茜呢?我皺起眉來……啊,她就在其他馬中間呢。還挺滑稽的,雖然她沒在潛行,但那件衣服也讓她很難被察覺。我與卡戎並肩前行,大家排成一隊,沿著厚牆漸漸前進,我們另一側是融化大半的鐵鏈柵欄。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平安地來到了餐廳門前,沒有發現敵人。

這些防彈玻璃上滿是灰燼,多處出現了變形和坍塌,但我沒找到能擠過去的口子。大門本身卡在了門框裏。卡戎和我用盡全力往後一拉,終於在一聲巨響下把門拉開了。“快來!”我一邊說一邊跳了進去。

怪了,為啥這餐廳裏的桌子整齊地堆在房間的另一頭?餐廳不是挺寬敞的嗎?

接著,十幾隻屍鬼就從桌子後麵探出了那閃著藍綠光芒的腦袋。它們穿著藍色的戰鬥護甲,很像我很久前第一次離開教堂時穿的那套。它們看了我們一眼,喊道:“是囚犯!囚犯越獄了!開火!為了露娜,開火!”這幫屍鬼立馬做好戰鬥準備,從午餐桌組成的掩體後或是舉起或是浮起自己的武器,霰彈槍、手槍和戰鬥步槍都有。

我日!

“護盾!”我頂著屍鬼的彈幕喊道。斷淵立馬生成圓盾罩住了白銀勺勺、剪刀先生和格雷芙絲。我不確定讚茜跑哪去了,隻能祈禱她沒有自個兒跑開了。我和獅鷲卡戎臥倒在地,他一邊用帶裝甲的前臂護著毫無防護的腦袋,一邊用槍向獄警們猛烈掃射。瘋蝶躲到了左邊,冥影閃到了右邊,狂暴則直接從中間衝了過去。

“都給老娘去死吧!”狂暴吼著跳了起來,翻轉著躍過掩體,像個鐵刺蝟一樣落到餐桌中間。兩張桌子被掀翻,半數獄警趕忙從那隻發狂的雌駒身邊逃開,其他獄警回過神來,紛紛朝她傾瀉火力。命中護甲的子彈被彈開,而命中狂暴身體對她來說也就是撓癢癢,凶猛的火力沒有絲毫減緩狂暴殺戮的速度。

“停火!我們不是敵人!別開槍!”我吼道,但顯然這些獄警認定我們就是越獄犯。他們默契地左右散開,尋找包抄我們的機會。刻耳柏洛斯嘶吼著用等離子槍瘋狂開火。我歎了口氣,瞄準最靠近咱們的一隻屍鬼,站起來朝它開了四槍。不知道是因為輻射加持,還是因為那仿佛融進毛皮的護甲,即便挨了四發霰彈,那名發光的獄警還是沒有倒下。等等,他的傷口甚至還在自行愈合!

這場戰鬥要比我想象得更艱難。不過在斷淵用反器材步槍的精準射擊下,不管屍鬼獄警穿了多少護甲、吸收多少輻射,都難逃不了連腦袋帶頭盔被射爆的命。“原諒我,露娜,我又奪走了一條生命。”我無意識地嘟囔道,記起詩章重複說這句話的模樣。隨著對麵的槍聲漸漸稀落,卡戎也探出掩體,朝他們大膽地傾瀉子彈。雖然他們的護甲防住了大部分子彈,但有些還是打到了弱點。被打中的腐肉如木屑般脫落,一個獄警直接被彈幕打掉了腦袋。

瘋蝶和冥影分別從左右閃了進來。冥影衝到一個獄警身旁,抓著頭盔就把他拽到空中,接著化為暗影,閃到一旁,讓閃電般衝來的瘋蝶迎上獄警。她的四隻動力蹄套踹到這屍鬼的護甲上,接著同時釋放了蹄套的強力充能,直接在空中就把那隻黏糊糊的屍鬼轟成了一堆混著護甲的肉塊。我自己也被動力蹄套打中過,太懂這玩意兒的威力了。

說真的突然我就很慶幸瘋蝶是咱們的人。

三名獄警躍過掩體,向我衝了過來。霰彈不停打在我的護甲,可惜全都被輕鬆擋下。我快速收起鎮暴霰彈槍,換出忠義雙槍,切進S.A.T.S,在獄警包圍我之前就瞄準好他們那發光的眼睛。我射出四發大口徑子彈,一隻屍鬼立馬身首異處。

可惜,這兒還剩兩隻呢。一隻陸馬屍鬼把我撲倒在地,這時我才意識到他們不僅耐打,力氣也大得驚人!他用頭盔給我來了記頭槌,我的腦袋被破冰錐紮了一下一樣。懸浮魔法被打斷了,忠義雙槍應聲而落,那隻屍鬼則攥緊我的蹄子,把我甩到空中,順勢轉了個身,又狠狠把我砸到地麵上。

發光的剪刀從我身邊掠過,猛地夾住那屍鬼的一隻前腿。剪刀發出的光不斷變亮,空氣中傳來融化的鋼鐵味兒和烤熟的腐肉味兒,隨後那條腿便被夾斷了。那獄警尖叫著,蹣跚著後退,但是那焦黑的殘肢卻快速變大,正漸漸長出一條新腿。結果我剛要站起來,一道電流就在眼前閃過,一個踉蹌又要摔倒。在我和那隻陸馬屍鬼纏鬥時,他的獨角獸隊友從我後麵衝了過來,將一根閃著火花的電警棍摁到了我頭上。我倒了下來,視野閃爍了幾下。也很難講得清是因為係統損壞還是顱骨碎裂。

斷淵的步槍轟鳴了一聲,呼嘯的反器材子彈把陸馬屍鬼的腦袋打成了漿糊。剪刀先生則在和獨角獸屍鬼纏鬥,不停揮舞著剪刀。

那屍鬼的電警棍把發光剪刀擋到了一邊,她立馬浮起我的左輪,瞄準了我的臉。

“潛行中,”一聲電子音哼道,“噓……”

獄警身邊的空間閃爍起來,他被一發打在頭盔底部霰彈幹淨利落地取了性命。隨著屍鬼的腦袋爆開,左輪手槍也和頭蓋骨的碎片一起掉在了我身旁。那扭曲的空間閃了一下,讚茜顯形了出來。她叼著我的霰彈槍,四肢發軟。

“幹得漂——”話剛到嘴邊,讚茜就轉身麵向我,含著扳機試著說話。剛想再表揚她幾句呢,隻聽見一聲轟鳴,一陣劇痛便從肚子上傳來——她的霰彈槍走火了,不偏不倚打中我的肚子。她驚恐地把槍吐了出來,跪坐在我身邊。

“天哪……天哪……天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求你別把我骨頭扯出來攮死我!”她懇求道,顫抖著從防護服口袋裏翻出一瓶治療藥水。我喝下藥水;反正也稀得和白開水一樣,沒什麼治療效用。“對不起!我隻學了初級打靶還掛科三次而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我也不能幹坐著所以我……” 我伸蹄堵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靜下來。

“別擔心。早習慣了。”我咕噥著,忍著被無數針刺般的疼痛,咬緊牙關試著浮起槍。狂暴、瘋蝶和卡戎正在圍殺剩下兩個獄警。我還是放棄了,幹脆躺一會兒,讓治療芯片發揮作用吧。我躺在原地,吃了個薄荷味的藍寶石,盡量不去想那些燒灼的痛感,讓身體慢慢自行修複。

“黑傑克?”斷淵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我答道,朝空氣揮了揮我那仍被輕微酸蝕的蹄子,“拜托你教教讚茜武器安全的基本知識,尤其是含著扳機嚴禁說話這一條。”剛享受過頭槌的腦袋正一跳一跳地疼。

“多大點事兒啊,黑傑克。”狂暴說道。

“多大點事兒個屁,狂暴。我剛吃了一發友軍的零距離霰彈!讓我躺個兩分鍾,”我指了指一地的屍體,“去找找有用的東西,完事兒了再叫我。”有時即使是廢土衛兵也要稍作休息。斷淵趕緊帶著讚茜走開了。

“她救了你,黑傑克。”莊家刺耳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我謝謝她。”我低聲答道,側著身子蜷了起來,盡量忽略被霰彈槍近距離打中的疼痛。考慮到我的暴脾氣,其他馬即便對我有什麼想法,也隻能憋在心裏,不敢出聲。要是我沒有穿著護甲,沒有經過義體改造的話……“但她也朝我開了一槍。所以她道德上占了上風,嗷,”我睜開一隻眼,看了看眼前這匹蒼白消瘦的雄駒,還有他的寬簷帽,“你看起來好多了。”

莊家拍了拍我的前腿說:“我有時候感覺有精神,和你一樣。稍微歇一下就能出來了。”

“你和我的感官互通嗎?我微微皺著眉,帶著些臉紅地問他。

“互通,真是倒黴。不過我隻關注重要信息。另外我和你的痛覺不互通,謝天謝地。“莊家疲憊地看著我,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那天談起責任時,說的是露娜公主嗎?”我抬頭看著專家問道。他的微笑消失了,目光變得飄忽不定,拉下帽簷遮住了雙眼。

“露娜是小馬國的統治者,但你要說她到底統治著什麼,或是用什麼方法在統治一切,恐怕沒有誰說得清楚。有人認為她是暮光閃閃和六部的小卒子,有人把她看成塞拉斯緹婭退位後無私繼位的公主,有人則私下認為她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就連挑起與斑馬的戰爭都是如此,”他歎了口氣,移開了視線,“哪怕沒有爆發全麵核戰,哪怕沒有這兩百年的衝刷,我們大概也永遠弄不明白她到底幹了些什麼。露娜為了掩蓋真相,可謂費盡心機。”

我四處看了看這間淩亂的餐廳,說:“我就是莫名奇妙地……很煩她,”我承認道,“我在很多地方都看到過暮光和其他部長的身影,但從來沒見到過露娜。朋友們都說露娜做過很多善事,但真的是這樣嗎?”還是說我隻是在一廂情願呢?

“露娜總是深藏功與名,尤其是在她姐姐尚未退位、掌控一切的時候。她從數不盡的威脅中保護好了首都,在幕後盡其所能來幫忙。有那麼一會兒吧,我都認為她在把這事兒當做一場遊戲。但對於她來說,當露娜公主,和小馬國的國君,二者是完全不一樣的。為了保護國家和百姓,她願意付出一切……絕不會像她姐姐一樣退位。”他歎著氣搖了搖頭,“有時我不覺得真的有誰能懂露娜公主心裏的感覺。她總是獨身一馬,我其實經常覺得她挺可憐的……”我也歎了口氣,又一次看向莊家……但他又不見了。

不能再躺了。我強迫自己站起來。肚子感覺還是火燒火燎,但已經沒那麼痛了。一站起來,器官又再次屈服於重力,而我也總感覺內髒就要變成外——呃,別想太多了。深呼吸,黑傑克。深呼吸。我看向我的隊友,他們正搜著獄警掉落的武器和彈藥。我挑了一對十毫米手槍,清理幹淨握把,又把其餘所有口徑能對上的穿甲彈全部裝進彈匣,接著便僵硬地朝格雷芙絲和白銀勺勺走去。

“要想從這鬼地方活著出去,我們需要更多槍手。”尤其是遭遇安保機器馬的時候。“各位槍打的怎麼樣?”

“我肯定不會拿槍的。”格雷芙絲醫生平靜地答道。就怕她這麼說,萬一她忍不住想幹掉我就麻煩了。

“我一拿槍,就怕得要命,”白銀勺勺咕噥道,發光的雙眼看向地麵,“不過我和珠玉冠冠加入士氣部的時候,接受過相關訓練。”總比啥也不懂要好。我示意讚茜過來,把那把槍遞給白銀勺勺。

“拿著吧。瞄準敵人,舌頭扣扳機,注意是舌頭不是嘴唇。記得咬緊,但別把下巴扯著了。還有,別……朝我……開槍……”我加重語氣說完,便看向讚茜那邊,她正打量著濺在我腹部護甲上的血跡。肚子還是火辣辣地疼,但願再生芯片能修好那顆霰彈帶來的損傷吧。說到霰彈,我從讚茜那兒拿回了我的12號口徑鎮暴霰彈槍,給了她獄警的一把10毫米全自動手槍。這樣要是我再被她射到,受的傷就會小很多。

監獄裏待久了,蓋革計數器顯示的輻射值已經升到了黃色,我自己也開始感覺不太舒服。也沒具體到哪個部位,就是渾身都不自在,吞了一片輻特寧也沒緩過來。起碼輻射值降下來了。狂暴走向櫃台,跳了過去,到了廚房門前。上了鎖。還好帶了兩根發夾,忙活一會兒我就把門打開了。讚美P-21。門後有什……

沒有敵人。廚房裏靜的出奇。三個鋥亮的不鏽鋼長櫃台立在水槽和大型攪拌機旁,天花板的工字型橫梁上安著一排掛架,許多鍋子在上麵蕩來蕩去。行吧,沒有菜刀,隻有很多叉子勺子連著鐵鏈,鎖在牆上,同時也有很多罐頭。“這玩意能吃不?”狂暴把一罐豆子扔給了我。我咬開了罐子的一角,倒了一些出來看。不是甜蘋炸彈,但肯定可以吃。我一口悶了它,又和其他馬一起往鞍包裏多塞了幾個罐頭。如果我們能活著走出這裏,也許能在肉櫃發一筆小財。

廚房盡頭有一間電梯。我按下按鈕,它亮了一會兒,但馬上又變暗了。我皺著眉頭又按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我覺得你再怎麼按電梯也不會快的,黑傑克。”狂暴噗呲一笑。我瞪著這按鈕,氣呼呼再按了一遍。

我把手指扳在了門縫的一邊,用力摳了進去,卡戎則輕輕鬆鬆抓住另一邊。我倆一起用力,把門掰開了。

迎接我們的是一群鬼哭狼嚎的屍鬼。它們發光的身體已和碎裂的電梯廂、彎曲的牽引索融在了一起。電梯廂頂被一個大型滑輪砸了個大洞,電纜像腸子一樣從洞裏垂了下來。裏麵的屍鬼已經被無數碎鐵片紮成了刺蝟。

好吧,此路不通。

“冠冠!”白銀勺勺叫道,我立馬回頭看向門口,但沒看到敵人。我又看向白銀勺勺,發現她看的不是電梯,也不是裏麵被困住的屍鬼,而是廚房的水槽。

水槽裏不知何時彙聚了大團藍色黏液,史萊姆小馬正一點點從管子裏爬出來,閃亮的腦袋已經漸漸成型。那黏液立馬就讓廚房台麵嘶嘶作響起來,它們蝕穿管道,濺落地板,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就擋住了出口。

“離開地麵,趕快!”我喊道,在黏液鋪滿地磚前趕緊爬上廚桌。金屬台腳一碰到它就開始嘶嘶作響,冒起煙來。能飛和能懸浮的馬立馬升到空中,斷淵把剪刀先生浮到背上,又用念力浮起格雷芙絲和讚茜。卡戎把白銀勺勺載到背上,正好在兩挺加特林中間。我和狂暴則隻能站在搖晃的台麵上。“刻耳柏洛斯!在門那兒開條路!我們都得出去!”

“明白,女士,明白!正想多幹些這惡心玩意兒呢!”刻耳柏洛斯哼著歡歌飛了起來,炸飛了堆在門前的黏液。但那四散飛舞噝噝冒煙的黏液又分出一條條偽足,鑽進電梯井,把那些掙紮的屍鬼吞沒,變成更多藍色黏液。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不明白到底是這黏液相當聰明,還是我們單純運氣差。斷淵馱著幾匹小馬飛了出去,卡戎也趕快跟上。冥影從不斷彙聚的黏液上方掃過。不等黏液小馬完全成型、跟著我和狂暴爬上廚桌,冥影的尖嘯就已把它們再次震開。

我和狂暴沿著搖搖晃晃的廚桌跳向出口,隨著桌腳慢慢被藍色腐蝕黏液侵蝕,廚桌也一張接一張倒下來。一聲巨響過後,一台大型攪拌機劈啪著倒塌,牆裏埋的電線也扯了出來。它們劈啪作響起來,閃著火花蕩過桌麵,差一絲就要把我電到不省人事。又一台攪拌機的基座撐不住了,它慢慢傾斜,最終倒了下來。又一條打著火花的電線……第二條沒完,第三條也來了。

還好我們馬上就到了。馬上。我從一排廚桌跳到另一排上,朝著大門的方向。冥影和瘋蝶驅趕著那些黏液小馬。再幾步就安全了。我看著冥影化為陰影,閃到我頭頂上,用尖嘯震碎了我身後的黏液小馬,沒讓它從廚桌爬上來。瘋蝶和冥影飛啊,閃啊,躲著四周搖來晃去的廚鍋,還是被平底鍋砸了個正著,我憤憤地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的情況。

消防噴頭……在冒煙?

“冥影!瘋蝶!快出去!”我朝他們喊道,自己也跳到最後一排廚桌上,從這兒就能直接過去大門。廚桌中間的幾個水槽已經徹底溶解了,隻剩下排成一排朝著大門的三塊厚鐵片。一道天角獸魔法伴著綠色的等離子子彈一齊閃過,把門口的黏液小馬炸成了一灘冒煙的酸液。

半空中的瘋蝶和冥影疑惑地看了看我,完全沒注意到頭頂的情況。

頭頂上傳來“啵”的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接二連三就像霰彈槍的槍聲一樣。瀑布般的藍色粘液從冒煙的噴頭裏傾瀉。掛架立刻嘶嘶作響,擋住了有限的粘液。可瘋蝶和冥影依然被淋了個透,重得沒法再飛起來,一並摔了下來。黏液侵蝕著他們的防護服,而地麵上的黏液也一並湧了上來,眼看就要形成一張大嘴。

我和狂暴跳回剛才那排廚桌,抱住了冥影和瘋蝶。無數酸液流進機械腿的縫隙,簡直像火燒一樣疼,狂暴戴著的厚金屬甲也一碰到它們就立馬變黑。我急忙甩掉黏液,但那些鍋碗瓢盆也像雨點一樣砸了下來。我們著陸的廚桌已被黏液腐蝕得千瘡百孔,櫃腳也在迅速融化,帶著廚桌一點點朝那些閃著火花的電纜滑去。

我把冥影扔到狂暴左邊肩膀,然後把瘋蝶扔到右邊肩膀。“準備好!”我剛喊完,蹄下的廚桌便徑直倒在牆上,借著慣性把第三排廚桌壓倒在地。本來在這位置的應該是那些攪拌機,但它們現在已經倒了下來,一點點融化在藍色黏液裏。我翻過身來,仰麵朝天,往後用冒煙的手指抓住廚桌的邊緣,再使出最大力氣蹬向牆麵,同時用魔法抓過一個盤子擋在臉前。那條劈啪作響的電纜晃了回來,剛好從我蹄子上方劃過。

狂暴踩住廚桌奮力一躍,半溶解的桌子立刻滑向廚房遠端,她不斷跳躍。跳到第三個廚桌上時,黏液又一次湧了上來,在狂暴躍向大門的一瞬間就吞噬了廚桌,就像地下室過道一樣。一層紫色的光暈抓住了狂暴,把她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現在……我該怎麼出去呢……

我沒能跟上狂暴,而狂暴蹬飛的幾個廚桌也被吞噬殆盡,現在整個廚房就剩下我自己,孤立無援地待在這藍海中一座不斷被腐蝕的小島上。皮膚到處都火辣辣地疼,要不是穿著這身新護甲,估計我現在已經完全被那藍色黏液吞噬了吧。我四處看了看,蹄下的黑色小鐵島在黏液的腐蝕下不斷崩塌。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我盡全力跳了起來,撞開鏽蝕掛架,冒煙的後蹄踏碎了身下最後的落腳點。彈出手指抓住消防噴頭,那水管簡直燙得離譜。我不敢再猶豫,就這樣攀著一點點水管朝著門口移動,剛爬過的地方也沒幾秒就塌了下去。終於我抓住一根天花板支架,是根工字型鐵架,我打算掛著它就這樣朝門口蕩過去。而我剛一上去,身後的噴頭也完全溶解了。藍色粘液從下水道口不斷湧出,斷淵的魔法變成了一堵牆的模樣,死死擋住門口不讓黏液出來。隨著房間越來越多的部分被淹沒,這黏液又在我下方聚集起來,形成又一張恐怖的巨口。

“喂,醜八怪,”我掛在梁上,朝它低聲吼道,“洗完手不要摸電線……你媽沒教過你嗎。”

不知道它是聽懂了我的話,還是感覺到了那晃蕩的電線上閃著的電弧,這巨口變出一個巨大的腦袋,看向電纜,然後趕緊朝後退去……太晚了。一陣嘶嘶聲過後,刺鼻的酸液味傳來鼻中。電流從黏液中奔湧而過,黏液閃了幾下,整個抽搐起來,狂暴之前講的果凍怪物的冷笑話從腦海裏閃過。那黏液怪物的腦袋掉了下來,變成一灘濃稠的汙水,一點點流進下水道。怪物的身形也徹底散架,湧進電梯井,燒穿地板掉了下去。我呻吟一聲,使力用冒煙的手指抓緊橫梁。

但黏液流得不夠快,剩餘的黏液還是夠溶化好幾個我。“乒”的一聲,嚴重腐蝕的手指斷掉了,我朝那冒煙的藍色海洋墜去。

但我沒掉進去,一道紫色光芒接住了我,慣性使我在半空中晃了幾下。身上幾個地方的毛皮在嘶嘶作響。我朝斷淵和剪刀先生站著的地方看去,斷淵正盡力把我浮在空中,而剪刀先生則在阻止著黏液流進餐廳。她們一把我拉過來,就趕緊把我身上的護甲卸下,用瓶裝水衝了衝我的身子。接著她們又掏出廚房裏拿來的紙板箱,朝我身上讓黏液燒傷的地方撒了些白色粉末。感覺輕鬆多了。

“其實這監獄還行。”我小聲說道,身體感覺像是在被火燒一樣,“除了幾個死不掉的獄警,幾隻酸性黏液怪,加上那位失心瘋的典獄長,真的……不行,這鬼地方真的很糟糕”我底氣不足地說道,坐了起來。我看向冥影和瘋蝶,他們的防化服就在我眼前一點點解體脫落,一點都不誇張。幸虧不是皮膚脫落……狂暴已經在恢複了,不過酸液還是讓她的盔甲到處留下了鏽斑。我全新的戰鬥護甲也已經破了好多地方了,但起碼保住了皮膚。大家都用不同的眼神看著我,白銀勺勺和讚茜眼含擔憂,格雷芙斯護士麵露關切,剪刀先生則一副仿佛我已經沒救了的神色。卡戎呢,似乎隻是覺得自己動力甲添了幾道鏽斑,稍微顯得有些煩躁。

我們剛到第一層,就已經遭到重創了。我咽了些飽飽牌肉罐頭和寶石下去,手指總算重新長出來了。就是顏色不太對(我懷疑修複芯片不喜歡用錫罐來重塑部位),但至少功能完好。我看向我灰色的前腿,用力扒開那扇坑坑窪窪的小門,檢查起內部的嗶嗶小馬。這台黑色的設備邊緣有些褪色了,還好這避難廄科技的東西生來就耐操。我按下幾個按鈕,EC-1101出現在了屏幕上。我緩緩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視野頂部的導航小箭頭。我又低下頭來,看向朋友們,以及那些跟著我過來的馬。瘋蝶正喝著一袋輻特寧,想拉上冥影一起,但他似乎不喜歡這橙色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