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所有道都是空的?假的?
許應很是迷茫,這時候的感覺還不如三年前那個夜晚,至少自己那時再怎麼哭過迷茫過,都會睡得安穩。這時候一句空空如也,難道自己經曆的十五年什麼都不是?自己什麼都不是?沒有過去?沒有現在?甚至,沒有將來?許應很怕,真的很怕,怕自己也在哪天就遭災死去,或者苟延殘年,更怕自己如同草芥,連這個世界都沒看清楚就渾渾噩噩的離開了。
“小和尚。”許應的聲音有點幹,有點急。
他想小和尚能多說一些給自己,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需要一些慰藉和釋懷。
“嗯。小施主,你的夫子問的是何道大同,天下大同不得求,才這般問。”
如覺知道,這時候的許應和當年剛上山那時的自己一樣。
那時師傅問“佛如是佛?佛如知佛?”自己早慧,當然答道“我知佛,佛知我;我是佛”師傅卻是笑而不語。
自己可是直到晚上才悟出其中奧秘,便和眼前這少年一般恍然。害怕著少年太過魔怔,不由開口:
“讀書人明義,求開萬世之太平,求大同之道。到如今,讀書人自己知道空空如也,這不是因為天下沒有大同之道,隻是沒有適用的大同之道。大同於世,亦如人。小施主求為己之道,卻不知何為己?這也不是因為沒有這道,隻是,這道你還未至。小施主,你還沒出門呢。”
許應長舒一口氣,這才醒悟過來。
自己還未出門,如何去知那道在何方?自己還沒看過這眾生如何活,怎能知道自己要怎麼做好自己?是自己太過於心急了。許應很是感激小和尚,這時候,覺得自己無論怎麼迷茫,都會心平氣和了。不要急,路還在。許應心底輕輕對自己說。
“小師傅,你出了門。尋到你的道了麼?”許應很想知道小和尚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很想知道小和尚求什麼道。自己對他的了解本就不多,隻知道他來自寒空寺,卻不知他為何差點喪命,更不知他為何什麼都不說。
不過許應知道,這,應該很糟糕。
“一個月前,我道是佛道,是普渡眾生道,是渡自己過河的道。”許應聽小和尚停頓了,覺得他臉色豐富了下,不再那麼僵,不過,那表情也似極了一幅水墨多了點明豔的色彩,不太相宜。
“今日之後,我的道,還是佛道,不過,是觀那眾生過河,是行自己獨木舟的道,不渡人,不渡己。”如覺的表情很僵了,不過,還是很柔和。
許應對小和尚的道理解不深。不過,他覺得小和尚求佛道為何不尊佛法念佛號?雖然感覺他很高深。
“小師傅,你求佛道,怎麼會說我佛不慈悲?”許應對這事可一直很好奇,少年總覺得小和尚是個不苟言笑,摒棄七情六欲的修佛人,怎麼會有這般言語?
“施主可曾見過街頭貓狗?”
許應有些愣,怎麼言及貓狗?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施主可曾見過施舍飯食於其之景?”
許應還是點頭。
“施主可覺得施者仁慈?”
許應又愣了下,還是點頭。
“仁慈何以流落?仁慈何須施舍?”
小和尚聲音有些重,不過臉色還是平靜淡然。
這句話讓許應愣了好久好久,他,還是理解了過來。
許應想到了三年前的哀嚎,想起了母親的蒼白,想起了自己的淚目,也想起了自己這些年來弓背田間,想起了自己每夜挑起的寒燈。。
這句話,比“空空如也”更加有力道。這時候胸腔裏始終憋了一股勁,四肢根本無法伸展來,連喉嚨也有些哽咽。
“我佛求我,我佛慈悲。我佛不求我,我佛何慈悲?”
小和尚看著眼前這個還是青澀的麵孔,自己也曾有過這般感受。那時候,師傅也會淚目,師兄弟還會抱著自己安慰。隻是,眼睛都是紅紅的,像極了這最後一絲晚霞。
小和尚不打算過去安慰許應,哪怕他曾被安慰過。
他覺得,太多東西,哪怕很重很殘酷。都需要這個少年自己去看,自己去抓。
許應突然知道自己是這麼人了。
是那個如街頭貓狗一般,一直在求佛的人!
自己在尋的是求人的道啊!
但是,佛求不求自己?
許應突然想笑。一個才十五的少年,突然要大哭大笑起來,真的很不協調。
可,就是忍不住!
就這樣,夕陽下,柳樹邊,一個發呆的小沙彌,還有一個哽咽的少年。
這景,這滋味,真的很難言明。
徒剩下一聲歎息,“癡兒,歸家吧”。